謅州舟 作品

第281章 君子論跡不論心

 金兵欺負普通人很囂張,但面對滿臉兇險的石秀也心驚,正所謂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還被惡人磨。

 石秀關門回屋,再次走到窗邊,只見夜色如墨。

 “君子論跡不論心?像你我這樣的人,還學做什麼君子?能活成這樣就不錯了,把情報帶回去又怎樣?楊長他顧得過來?”

 吱呀一聲,窗戶關閉。

 石秀打算熄燈睡覺,但想到吹滅燭火之後,屋內就和外面一樣黑。

 那一刻,他認為自己身處光明,而時遷墮入了黑暗之中,便沒理會燃燒的燭臺,徑直回到榻上仰躺著。

 燭火閃動搖曳,石秀望著屋頂影子,睜著眼久不成眠。

 向金人告密?我能被你小看?

 他何嘗不知金人屠戮漢人,又何嘗想與金人為伍?但為了宋江、為了趙構、為了自己,虛與委蛇又怎樣?

 挨餓受凍無人管,國破家亡談氣節?

 說到底,大宋天下變成如今局面,跟我石秀有什麼關係?而且正是這紛亂開啟,間接造就了現在自己。

 石秀出身江南,自幼父母雙亡,成長曆程比武松還糟,拼命三郎這個綽號,就是領悟的生存大道,後隨親戚到薊州販牲口,可惜親戚不幸半路亡故,買賣又折本回不了家鄉,只得賣苦力靠砍柴賣柴度日。

 身份卑賤的升斗小民,常年遭受外人的白眼,又不像武松有哥哥會引導,最終形成了極度自卑的心理,而越自卑就越喜歡用自尊掩飾。

 這就像不學無術的暴發富,發財後除了穿明牌開豪車,還特喜歡附庸風雅,越缺什麼就越賣弄什麼,實際內心依舊空空如也。

 石秀的極度自卑,使他對對身邊人和事十分敏感,甚至到了敏感過度的境地,別人無意中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舉動,他都會暗自看在眼裡、記在心上,這也是他為人心細的根源。

 正是因為他的敏感個性,寄居在楊雄家中特別不愉快,後來攛掇楊雄殺妻投奔梁山,起因也是潘巧雲狀告調戲在先,讓自尊心極強的他蒙受冤屈,才引發後續一系列悲劇,其實依照楊雄的性格,最嚴重就是與潘巧雲和離。

 最後如願上了梁山,石秀找到了理想歸屬。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意恩仇,周邊大部分都是底層人,自尊心再也不受踐踏,但是大家同為底層的狠人,想要脫穎而出就得更拼命,所以才頻頻請纓立功表現,甚至敢一人跳樓劫法場。

 好不容易在宋江這混出頭,他絕不會輕易放棄這靠山。

 哪怕宋江真與金人暗通款曲,哪怕宋江要暗算梁山兄弟,哪怕宋江投奔的趙構得位不正...

 但是今天晚上,已是從七品的拼命三郎,自尊心再次受到打擊,卻拿不出理由反駁。

 面對時遷的‘侮辱’,自卑的石秀壓抑住情緒,選擇繼續觀望與隱忍。

 他跟金人沿著太行山、太嶽山,繞楊長地盤外圍幾乎走了一大圈,很清楚金軍此時戰略部署,認為楊長大概率守不住。

 時遷,等金軍攻破防線,打進威勝將你生擒之日,希望你保持這份桀驁。

 無法叫醒裝睡的人?希望你那時還能高談闊論。

 想到將來時遷被擒,或許會央求自己活命的畫面,石秀嘴角情不自禁抽動,嘴裡帶著甜意滿意入睡。

 時遷來太原哨探偵查,石秀不但沒有向金人告密,還向蒲魯虎申請留在文水,他可不想跟金軍到前線,又受到梁山兄弟的嘲諷。

 戴宗到真定送信回來,路上必定會路過文水,留石秀在此等候也合理,蒲魯虎便撥了五十人陪同,於三月十五開拔繼續前進。

 蒲察石家奴率部進駐盤陀,阻斷了時遷回威勝的大路,於是在見過石秀之後,他派了一隊人前往平北報信,自己則帶著十餘個夜梟高手,從威勝西側綿山過境。

 綿山路陡且險,並不是正常的通道,但之前梁山攻打田虎,花榮曾率兵經此越嶺,婁室也派人嘗試偷渡,不過被楊長駐軍擊退。

 為了一勞永逸,時任守將朱仝令人破壞了原有山道,使越嶺小道徹底消失,只有時遷這種會輕功的能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