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番外·魏清平(下)

    於是她去了一封信。

    過了一個月後,秦時月在回家路上,遇到了一個老者。

    那老者帶著一堆僕人,他恭敬等著他,笑著道:“是秦將軍嗎?”

    “您是?”

    秦時月有些迷茫,對方笑了笑:“在下百草閣的管事,姓範。”

    那老者是江花容的手下,來也只為了一件事。

    “您與郡主雲泥之隔,同她在一起,那是誤了她。閣主與王爺都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您若真把郡主放在心上,能否不要閣主與王爺難做?”

    這話勸得直接了。

    他聽愣了,可那麼一瞬間,他卻是清楚明白,對方說得對。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久後,他終於是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回去之後,魏清平正在練字,她朝他打著招呼:“時月你過來看看,這首詩我寫給你的。”

    秦時月走到桌前,魏清平同他說這首詩多好,可他其實看得不太明白。

    他呆呆看著面前的人,面前人出身高貴、貌美聰慧,喜歡他這樣的人……實在是自毀前程。

    他沉默了好久,終於道:“郡主……”

    “嗯?”

    “我想,您是不是,該去其他地方義診了?”

    魏清平聽到這話愣了愣,好久後,她才反應過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秦時月艱難出聲,“我覺得,咱們不太合適……”

    魏清平沒說話,好久後,她出聲道:“我明白了。”

    說著,她放下筆,直接走了出去。

    他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居然有那麼幾分想哭。

    他在這種事上向來笨拙,也不知該怎麼發洩,於是找了沈無雙去買醉。

    他喝得醉醺醺回家,躺在床上,夜深人靜,感受著房間裡她曾經留下的氣息,他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二十出頭的男兒,竟就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在床上蜷縮著,壓著聲音哭。魏清平坐在橫樑上靜靜看著,聽他一聲一聲叫她“清平”。片刻後,她閉上眼睛,彈了點藥粉落下去,而後她翩然落下,秦時月呆呆抬頭。

    他看著姑娘,宛若神明。對方直接掀開他的簾賬,片刻後,她便脫了鞋,上了床去。

    秦時月整個人都呆了,直到她脫去他的衣服。

    “做夢呢。”

    她輕輕誑哄他:“時月,夢醒啦,我就走啦。”

    聽到這話,秦時月伸出手,猛地抱緊了她。

    她頭一次知道,秦時月有這樣強勢的時候,他抱著她,眼淚落在她的肩窩,反覆叫著她的名字,求著她:“你別走。”

    “清平,你別嫌棄我,我會掙軍功,我會配得上你……”

    “清平……”

    他閉上眼:“你怎麼這麼好?”

    “你為什麼,要這麼好啊?”

    【11】

    酒總有要醒的時候。

    第二天秦時月醒來時,整個人都是懵的。魏清平則是在床上大大方方打了個哈欠道:“起這麼早做什麼?再睡睡?”

    “我……你……我……”秦時月整個人語無倫次。

    魏清平抬眼看他:“你你我我什麼?睡一覺而已,別太放在心上。我若要嫁人,誰還敢嫌棄我這個?”

    秦時月漲紅了臉,魏清平直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臉,小聲道:“同你混了這麼久,一點甜頭都沒嚐到就想讓我走,也太便宜你了。”

    秦時月不敢說話,目光死死盯著床板,魏清平推了他一把:“愣著做什麼?我要洗澡。”得了這話,秦時月趕緊下床去,他不敢叫人,便自己去給魏清平打了水,而後他守在屏風外面,整個人都是呆的。魏清平洗完澡,換了衣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她神色

    坦蕩,平淡道:“我要去其他地方義診了,明天就離開白城。”

    “哦……”

    “這事兒你別太放在心上,大家各取所需,下次我來還找你。”

    這話魏清平說得一副坦蕩模樣,但仍舊忍不住紅了耳根。好在秦時月根本不敢抬頭,憋了半天,只問了句:“還會……找別人嗎?”

    這話把魏清平氣笑了,她扭頭就往外走,秦時月拉住她,低聲道:“我會好好攢軍功。”

    “不需要。”魏清平甩開他,“知道什麼叫世家嗎?呂布縱使一代,那也是草莽!”

    秦時月沒說話,低著頭,只是道:“那也別找別人。”“我若找了呢?”魏清平挑起眉,秦時月猛地抬頭,似乎是怒極,他盯著魏清平,兩人視線在空中交鋒,許久後,卻仍舊是他敗下陣來。他扭過頭去,悶聲道:“若是著了別

    人,便不要來招惹我了。”

    聽到這話,魏清平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也沒多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走到一半,她突然頓住步子:“秦時月,”她溫和道,“好好當將軍,你這樣的兒郎,當是誰都折辱不得的。”

    誰都不可以,她家人也不可以。

    【12】

    他們開始分開,然而卻又總是相逢。

    她會在夜雨裡千里迢迢來他面前,坐在他窗臺上,只說一句:“有點想你。”

    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等待。

    他從不拒絕她的要求,永遠等待著她,陪伴在她身邊。

    有一次衛韞問他:“若是郡主要你離開衛家,你隨她走嗎?”

    秦時月微微一愣,好久後,他才道:“盡了我的責任,天涯海角,我都隨她走。”

    “你要是一輩子都娶不了她呢?”

    “那便一輩子守著她。”

    他不敢在人前同她太近,因為他怕讓人看出他們的關係,有流言蜚語纏上她。

    然而私下裡,他卻是她一個人的秦時月。

    他們一直如此,似乎是在一起,又似乎是沒有,直到元和六年,她被困在疫區。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下意識就想去找她,可她太清楚知道他的脾氣,她同他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責任,他若來了,她看不起他。

    於是他只能咬著牙在戰場上,想快一點結束這場戰鬥。

    而後在戰爭結束的第一瞬間,他千里奔赴疫區,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再不顧人言,狠狠報緊了她。

    他突然明白當年魏清平去死人堆裡翻他的心情,他才明白,面前這個人隨時有可能消失,而他也並不是如他所言,守她一輩子就夠了。

    若不能娶她為妻,他一生都有遺憾。

    於是第二天,他就清點出了自己所有財產,然後親自奔赴了魏王府。

    他進門後剛提出要求,就被魏王的人打了出來,然而他不肯走,固執跪在王府門口,一動不動。

    他生來嘴笨,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這樣跪著。

    魏清平來的時候,他已經跪了近十天,魏清平衝到他面前,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起來,”她說,“這魏王府,哪裡輪得到你跪?”

    他苦澀笑開:“沒事,”他說,“我想娶你嘛,該吃苦的。”

    “你起來,”魏清平紅了眼,顫抖著聲道:“我不願看到你跪。”

    他搖搖頭,不再說話,魏清平吸了吸鼻子:“要跪是吧?好,那我同你一起跪!”

    說著,她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忙去扶她,她卻固執不動,這時候魏王走了出來,看見魏清平跪在門口,不由得道:“乖女兒,你這是做什麼?”

    “他因想娶我跪在這裡,我想嫁他,又怎麼能讓他一個人跪?”

    “乖女兒,”魏王苦著臉,“你別鬧了,你嫁人父王自然是高興的,可你也選個有身份的啊。哪怕不是高官厚祿,至少該是世家出身……”“不是世家出身怎麼了?”魏清平驟然冷了臉色,她站起身來,顫抖著聲道:“你可知邊疆守著百姓的是誰?你可知這麼多年浴血奮戰的是誰?你說的世家公子,他們在家中

    舞文弄墨的時候,是誰在邊疆用骨血護著大楚江山?!他不是世家怎麼了?他的風骨,哪一點又不如世家?!”這話把眾人罵愣了,魏清平看著魏王,眼中含了眼淚:“他付出得比別人多,他走得比別人難,就因為他沒出身在世家,哪怕他真心愛我疼我,視我如珠如寶,用命拼了高

    官厚祿,也不配娶我,是嗎?”

    “可這樣的人都不配娶我,誰又配呢?”

    “父王,”魏清平哭出聲來,“我只是想嫁個喜歡的人,有這麼難嗎?”

    魏清平這輩子沒怎麼哭過,這一哭,把兩個男人都哭愣了。好久後,卻是秦時月開了口。

    “算了……”他低啞著聲道,“我……我都可以的。也不是一定要成親。我不讓你為難了,清平,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我想嫁個喜歡的人,他理應是這個國家的英雄,可他不是世家,就不可以嗎?!”

    魏清平提了聲音,魏王沉默,好久後,他終於道:“也不是不可以……”

    說著,他話鋒一轉,隨後道:“可他發誓,一輩子只有你一個人。”

    “這是自然。”秦時月立刻開口,認真道:“我這一輩子,只喜歡清平一個人。”

    他說得鄭重又認真,帶著幾分孩子氣。魏清平忍不住笑了。

    “傻子。”

    她輕輕推了推他的頭:“你真是個傻子。”

    【13】

    他們的婚禮是在魏王府辦的,嫉妒秦時月的人便在外笑他是入贅,然而他卻也不在意。

    成婚當天晚上,秦時月掀了蓋頭,看著魏清平笑意盈盈看著他。

    “別人都說你入贅,你生氣嗎?”

    她開口問他,他愣了愣,隨後笑起來。

    “只要同你在一起,”他打得溫和:“怎樣都可以。”只要同你在一起,怎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