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第94章

    這些話讓楚瑜內心曾經有那些不悅和不安都沉下去,她不由得笑起來,卻只是輕輕說了一句:“這樣啊。”

    衛韞低著頭,調整了自己狀態片刻,這才站起來,將自己的令牌交了過去,平靜道:“這是來時侯爺給我的令牌,說可以此為憑證。”

    楚瑜瞧著那令牌,仔細辨認了真偽,這才徹底放心。

    她抬頭看向衛韞,笑著道:“既然要回京,不若一起回京吧,剛好你們入城,將我帶回去。”

    “您出城的事不能讓人知道?”

    衛韞皺眉,楚瑜眼中帶了些冷意:“那是當然。”

    不僅是因為不想讓趙月知道她與王家的事有關,而且她本就是趙月用來威脅衛韞的棋子,若讓趙月知道她想出城就能出城,必然會對她更加嚴加防範。

    她將發生的事給衛韞粗略說了一番,衛韞聽得眉頭深皺,卻是什麼都沒說。

    楚瑜說完時,衛淺也收拾好了行禮,衛韞上前去,平靜道:“你身上帶傷,我謊稱你是我妻子,有病入京尋醫。”

    楚瑜點點頭,衛韞瞧著她的眼睛:“那,夫人,我可能冒犯?”

    其實偽裝成病弱妻子,楚瑜本來早就做好了準備,衛韞如此鄭重問一句,倒讓她有些尷尬。她吶吶點了頭,衛韞便從衛夏手中拿了一件大氅來披在她身上,然後彎著腰,細細在她身前打了結。

    他離她不遠不近,倒算不上無禮,但也絕不算冷漠。

    楚瑜扭頭看著旁邊,也不知道怎麼,愣是沒敢回頭看這個人。

    等將結打好,衛韞便將她打橫抱在懷裡,送上了馬車。

    不過是十幾息的時間,楚瑜將臉埋在他懷裡,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特別漫長。

    他心跳很穩,一下接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氅上的絨毛太熱,燻得她臉上發燙。

    衛韞將她放在馬車上,給她蓋了被子,自己規規矩矩退到遠處,便不再說話。

    兩個人沉默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熟悉的香味,許久後,楚瑜終於認出來,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個味道熟悉,因為這個味道,就是多年前她曾經一直喜歡過的一個香膏的味道。

    楚瑜轉過頭去,看著衛韞,開口道:“你用的什麼香囊?”

    衛韞微微一愣,立刻就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什麼。

    這是當年她最愛的香膏,在北境的時候,他將自己的香囊就換成了那個香膏的味道,一用三年。

    然而他很快鎮定下來,慢慢道:“我也不知,香囊由府中統一發出來,我只是選了個喜歡的味道。”

    “剛好,”楚瑜輕笑:“我也喜歡這個味道。”

    衛韞沒說話,他垂眸不言。楚瑜想多從他這裡瞭解一些關於衛韞的事,便開始斷斷續續問他話。

    她問什麼,他答什麼,沒有半分遮掩。

    她從這個人口中,拼湊著衛韞在北境的生活。這個人畢竟生活在衛韞身邊,不像楚臨陽這些人,他們只能告訴他衛韞又打了什麼勝仗,又得了什麼名聲。

    然而這個人卻能說起衛韞日常起居,雖然都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楚瑜卻聽得津津有味。

    這個人聲音又平又穩,如同他一直以來所展示那樣,他的行為、他的心跳、他說的話,都讓楚瑜有一種莫名的心安。

    馬車搖搖晃晃,楚瑜一面聽衛韞說著“衛韞”的日常生活,一面翻著書。

    這個人太熟悉了。

    她思索著,總覺得這個人給她的感覺,一定是記憶裡有的人物。

    她有些苦惱,抬頭看向衛韞,靜靜注視著他。也就是這時,馬前不知是遇到什麼,馬突然受驚,楚瑜的手因為馬車晃動,從書頁上飛快劃過,血珠迅速冒了出來,楚瑜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一個人握在手裡。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拿出了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在她手指上,用平靜中帶了些疼惜的語氣,開口說了句:“小心些。”

    楚瑜呆呆看著他,她也不知道是怎麼的,腦子裡驀地閃出一個人來。

    那個人也曾小心翼翼呵護著她,彷彿她是一個嬌弱女子。

    當時她蓋著紅蓋頭,手裡握著紅錦緞,由他領著往前。

    其實她看得到,可是卻還是反覆聽他說:“小心些。”

    那時候她剛剛回來,遇到這樣一個人,她心裡其實,是有那麼幾分期待的。

    她一輩子沒有被人疼惜過,頭一遭遇到那麼一個人,就是她未來的丈夫。哪怕已經過了一輩子,卻仍舊會像一個小姑娘一樣,在那瞬間幻想了許多,嫁給這個人大概是怎樣的人生。

    楚瑜看著衛韞用繃帶替她包住傷口,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面前這個人,真是像極了當年的衛珺。

    她盯著衛韞的時間太長,衛韞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收好了包紮用的工具,抬起頭來看向楚瑜:“大夫人在看什麼?”

    他的目光很平靜,瞧著她的時候,帶了一份少見的溫和。只是楚瑜分辨不出來這份溫柔是她獨有,她就覺得面前這個人的眼神,給她的感覺和當年的衛珺如出一轍。

    哪怕如今這個人要平靜從容許多,然而那種被人珍愛的安全感,卻一模一樣。

    她輕輕笑起來。

    “說句冒犯的話。”楚瑜看著衛韞,坦誠開口:“看見公孫先生,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想起了我那亡故的夫君。”

    衛韞動作微微一頓,他看著楚瑜眼中有了懷念。

    “有沒有人同您說過,您與衛珺世子,真是像極了。”

    這話彷彿是刀扎進心裡,劃出一刀長長的傷口。

    衛韞看著楚瑜,他將所有情緒鎖牢在心底,看上去神色淡然,無喜無悲。

    楚瑜想了想:“您認識衛珺世子嗎?”

    衛韞面色不動,好久後,他才慢慢開口,聲音乾澀又遲緩。

    “認識。”

    不僅認識,而且如此親近。

    他曾經在少年時夢想,要活成哥哥一樣的人。等他真的長大,聽見一個人說他像極了哥哥,他驟然發現——

    原來他誰都不想當,他只想當衛韞。

    被人喜歡,就該獨一無二喜歡的衛七郎,衛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