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丁堯 作品

第42章

 

 從頭到尾,崔鈺都沒有情緒崩潰過,更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她是事兒到跟前了就處理,對鎮上哪裡的假髮更好也頗有心得,抽空還能照顧安撫舅舅董愛國的情緒。但佟酈心裡也堵的慌,她眼看崔鈺的體重也一路狂掉,眼窩下的青黑沒消散過,人全憑那口氣吊著,晚上被驚醒,總會再三去查看施蘭霞的情況。
 

 “你晚上也得好好睡。”
 

 當時佟酈再三叮囑她。
 

 “睡不著。”
 

 崔鈺站在病房外,仰頭靠在牆上,盯著頭頂白色的燈,眼一眨不眨。
 

 “我認識一個長輩,她睡著覺走了。走了就錯過了。”
 

 多年前,呂婉澤前一天還能窩在椅子裡開玩笑,雖然虛弱。崔鈺看慣了,總覺得她好像還能陪伴他們倆很久。但那就是平常的最後一天。
 

 “姐,我小時候看那些書,就尤其是寫咱家這地方的作家,”
 

 崔鈺笑著說:“以前感覺挺刻意的,那麼多倒黴事,死亡啊,病痛啊,欠債啊,一件來了十件就要來,怎麼就逮著一個人薅,而且逮著沒錢的人薅,現在看來也不假。”
 

 她不是愛看書的人,但是高一時語文成績一般,被班主任叫去苦口婆心,說理科成績那麼好,分數不趕上來可惜了,多看課外書。
 

 那時候為了跟梁弋周暗暗比排名,開始狂拉語文分數。頂著夕陽翻書頁走回家的日子,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她從圖書館借到本散文集,作者寫陪著相識數十年的愛人治病,崔鈺放學路上看這本書時,梁弋周剛好騎著自行車從下坡飛奔,回過頭來逗了她一句什麼,她對那天的暮色記憶深刻,書裡又剛好寫到這天光,以至於她後來幾乎可以將那段倒背。
 

 ——我從車中反光鏡瞥見他孤立身影……百病相纏,竟變得滿頭瀟瀟,在暮色中分外怵目。開上高速公路,突然一陣無法抵擋的傷痛襲擊過來,我將車子拉到公路一旁,伏在方向盤上,不禁失聲大慟。
 

 人力畢竟不敵天命,人生大限,無人能破。《樹猶如此》白先勇
 

 天氣好時,暮色流光溢彩,淡金色下覆蓋著濃重的黑夜,如同兇險人生。
 

 二十三的崔鈺不會為了厄運流淚,因為她不要輸。
 

 ……
 

 二十八歲的崔鈺,也不會因為胃不舒服就不吃飯,她吃到簡直像在跟胃賭氣抗衡,而且喝了幾杯大麥茶下去,確實感覺好多了。
 

 佟酈跟莊致遠都算是耐心好脾氣的人,隨便找個話題也能聊,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格格不入,偶爾夾一筷子,吃得很慢。
 

 崔鈺在熱聊時,也止不住地瞥了他好幾眼。
 

 ——大哥,吃得差不多了也該換桌了。這是我們點的菜。
 

 她覺得她已經用眼神說的很清楚了,梁弋周裝瞎呢,眼皮都不抬一下。
 

 “對了,小鈺,我有朋友在金城二院,普外的,下次有需要……你給我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