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幸 作品

第 51 章 峰會

 戚述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動作和神色都風度翩翩,沒有半分唐突之處。

 目光先是落在江知羽的眉梢眼角,再緩慢地移到右手上。

 江知羽之前準備離開,下意識地搭著車把手,現在感覺自己從骨節到指節,都被這道視線細細舔了一遍。

 繼而他側過臉,道:“安慰你現在就可以,既然你用不著,那我把愛心收一收。”

 他補充:“至於享受這種事情,青天白日的我替戚先生害臊。”

 戚述好整以暇地問:“又要罵我是敗類?”

 “我可沒有說。”江知羽狡猾地回應,“上班去了,會場見。”

 從車裡出去,他從容地刷卡進入寫字大樓,超甲級的繁華建築冷氣充足,江知羽卻依舊感到燥熱不止。

 拐了個彎走進裡面,他終於忍不住,用手背貼了貼發熱的臉頰之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回到辦事處,周柯正端著咖啡杯,倚著桌角在和下屬們插科打諢。

 見江知羽埋著腦袋匆忙走過,經過他們的時候眼神都不瞥一下,周柯揚聲道:“做賊呢?知羽,遮遮掩掩幹什麼?”

 江知羽被喊住:“我沒有啊。”

 “去哪兒吃中飯了,都不回來午休。”周柯盤問,“這麼來勁是有約會?”

 江知羽說得勤勤懇懇:“陪戚述出外勤,我這樣算是加班。”

 之後他沒急著坐回工位,繞到窗邊往下眺望,看著戚述的那輛車遲遲沒有走。

 為什麼還賴在這兒?

 戚述坐在裡面,又是在想什麼?

 江知羽杵著窗口,懶洋洋地凝視了小半天,在神遊的同時,起伏情緒逐漸收攏,被自己慢吞吞地壓制住。

 他們似乎做了同一件事情,在江知羽調整好波瀾的時候,戚述似是心有靈犀,踩了油門往松晟那邊去。

 在峰會之前,江知羽聯繫了一位長輩,想打聽鈞易為什麼會做國內業務。

 對方是江錦昆的事業夥伴,看著江知羽長大成人。

 這幾年因為江知羽與父親鬧翻,鮮少和那邊有接觸,但逢年過節,他都會與這位叔叔問候,兩人的關係很平和。

 “賣方的公司老總和你爸爸是同學。”叔叔解釋,“我們也有意向開發新市場,當然,你爸爸特意回國大概是想兒子了。”

 法國人說話不嫌肉麻,但這種話傳到江知羽的耳朵裡,令他頓感汗毛聳立。

 “他沒找你?”叔叔意識到哪裡不對。

 江知羽說:“沒,最好是別找,我沒打算原諒他。”

 叔叔很詫異:“你們到底吵什麼了,五年,我當你們早就和好了,還這麼嚴重啊?”

 “解決矛盾至少要他認識到錯誤,我認為不該是時間一久就沒事了。”江知羽較真地回答。

 他性格很倔強,但不是不講道理和親情,以前也包容過父親做錯事。

 比如江錦昆覺得潛水危險,明明自己報好了教練,臨期卻被藏起護照。

 兩人吵完架,江錦昆冷著臉喊他吃飯,他委委屈屈捧起飯碗,看到桌上全是喜歡的菜,自我開解著爸爸另有苦心,妥協地沒再計較。

 再比如江知羽去非洲東部支教,怕江錦昆從中作梗,再三強調他有能力負責。

 那次江錦昆沒藏護照,卻僱了兩個保鏢尾隨,同行的志願者們都驚呆了,這搞得江知羽很痛苦,好端端的公益活動變成了兒戲。

 那次他真的覺得父親操心過度,簡直是蠻不講理,但回去看到江錦昆多了幾根白髮,只是表達了自己需要被理解和支持。

 事實證明,對於固執又強硬的家長而言,光是這種口頭表達根本沒有用,不讓對方徹悟自己的態度有多堅定,對方根本不會認
 

真當回事。

 當時江知羽決定出櫃,江錦昆恍惚地判斷這不可能,兒子成長得順風順水,一切都那麼正常,怎麼會破天荒喜歡男人?

 江知羽聽到他潛意識做反駁,感覺很荒謬,難道自己的性取向需要爸爸來指定?

 他們由此爭執起來,江知羽乾脆不再忍讓。

 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做了自己想做的工作,不依附於家裡,免得給江錦昆一個口子。

 否則他懷疑以後要是真喜歡了誰,介於江錦昆以往的行徑,會過激動手把對面給閹了。

 證明自己可以徹底獨立,才能被當成完整的個體來看待,江知羽明白,即便是父子之間,要想擁有足夠的話語權,單純靠生氣和撒嬌可不夠。

 “fannar,你爸肯定知道自己不對,也非常後悔讓你離開家,他是不擅長道歉。”叔叔道。

 他打圓場:“能和小孩認錯的家長不多,何況你爸爸的脾氣就那樣,不是原則性問題的話,你就體諒他吧。”

 江知羽沒法為爹做直男,不願意做出任何的鬆動,於是敷衍了叔叔一會兒。

 “對了,您和他是要參加投資者大會嗎?”江知羽問。

 叔叔有些欣喜:“你也要去?”

 “我在為松晟做翻譯。”江知羽照實說。

 他頓了頓,心裡總有一種預感,不該讓戚述和江錦昆見面。

 江知羽意有所指:“松晟那邊很嚴謹,客戶非常挑剔,我擔心我爸挑事,害得我被扣獎金。”

 叔叔讓他不用著急,到時候自己會幫忙,這些年打拼得辛苦,確實不好出岔子。

 再者說父子重逢,該讓江錦昆想想明白,不然對於江知羽會是一種困擾。

 隨後,叔叔道:“我這幾天也勸一下你爸,和自己的小孩服個軟又能怎麼樣?”

 江知羽感謝了這位叔叔,等對方掛斷電話,自己才放下手機。

 他坐到沙發上,想到五年之前,和江錦昆坦白性向的那一天。

 最開始江錦昆覺得他在瞎扯,後來問:“你喜歡誰?同學還是同事?有人帶壞你?”

 江知羽回答:“沒有具體喜歡的人,但我確實只朝同性有感覺,這是天生的事情。”

 他僅僅對男人有感覺,真要說和誰有好感,卻非常飄忽和朦朧,無法描繪出輪廓。

 “你或許只是想找刺激,一時興起而已,等你腦子冷靜點就地打住了。”江錦昆試圖推翻。

 那時候江知羽倍感無語地強調,自己不是那種稀裡糊塗的人。

 如今他犯了禁,和人在酒精裡共度過良宵,也正懵懵懂懂地與人藕斷絲連。

 的確很刺激,江知羽靠在沙發上,沉默地望著天花板。

 現在他的腦子冷靜了嗎?他思索著,不認為有哪裡混亂,又似乎沒有特別明白……

 這全怪戚述給他作亂。

 江知羽把自己摘得很乾淨,到了峰會當天,在現場看到戚述,轉著眼珠子橫了人家一眼。

 戚述一上來就突然被送秋波,心想,工作場合這麼熱情?

 “江老師,接下來三天辛苦了。”他向江知羽頷首,“還緊不緊張?”

 江知羽整理了下衣襟:“我已經在挑慶功宴在哪兒辦。”

 這種大型活動有極其縝密的策劃,江知羽負責管理翻譯團隊,早已處處安排妥當。

 包括同聲傳譯期間,人員輪換如何做好內容銜接,他也心細地提醒過了兩遍。

 怎樣引導嘉賓,怎樣報備意外情況,每樁事情都做好了商量,江知羽還準備了一套備用方案,以防現場出現插曲。

 他身姿挺拔地陪同在戚述身邊,一邊應付著生意場上的切磋交流,一邊關注著耳麥的忙碌傳
 

話,方便隨時處理麻煩。

 這顆心幾乎是全程懸著,尤其是自己叔叔來與戚述問候。

 明白江知羽想避嫌,叔叔沒有提起私事,雙方分開之後,江知羽卻回頭張望了好幾眼。

 “怎麼?”戚述注意。

 江知羽扭過頭:“我記得鈞易有個中國的合夥人,今天居然沒來,我覺得有點奇怪。”

 戚述沒說自己幹過什麼事,輕描淡寫:“不來就不來吧,我跟這幫人賣笑就夠累了,懶得再伺候這麼一個。”

 江知羽:“。”

 他欲言又止,然而展館裡有諸多事情要忙,很快他們被別人喊走,去其他地方連軸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