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楓 作品

第 37 章 日常


翌晨,藍天湛湛,豔陽高照。

楊記小吃的夥計小楊提著畚箕到巷口倒垃圾,轉過身時,恰好看見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了巷子轉角的梧桐樹蔭下。

大清早的,哪個富貴老爺會來這小巷子?

他好奇多瞧了眼,接著便見後座車門打開,一道穿著白襯衣的熟悉身影從車上下來。

誒?這不是,對面成衣鋪的紀老闆嗎?

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低聲喃喃,眨了眨眼不知是否該同紀輕舟打招呼。

紀輕舟則未瞧見他,下車後,便一手擋著車門頂部,一手握著解予安的手臂,扶他下來。

前邊的黃佑樹緊跟著從副駕下車,手裡提著一張摺疊的藤木椅與一籃點心吃食。

明媚的朝陽灑在巷子一側,將碎石子路照得明晃晃的。

解予安雖看不見光,卻能感受到那光照的溫暖。

甫一下車,那夾著車鳴、步聲與攤販叫賣聲的市井喧囂,便混合著陽光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他原本安靜清晰的思緒一下子混沌模糊了起來。

彷彿瞬間置身在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心底難免地泛起了一絲不安全感。

紀輕舟暫時放他在路口,轉身朝車裡的小李囑咐了一句,讓他下午五點左右過來接他們下班。

關上車門後,他剛走到解予安身旁,準備去拉對方的胳膊,解予安便先抬起手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爾後動作嫻熟地順著手腕往下,握住了他的手心。

紀輕舟不由得輕笑了聲,拇指按了按他的手背,打趣道:“誒呀,我們元元怎麼跟沒長大的小孩似的,在外面非要牽手才安心啊?”

解予安已然習慣他偶爾的挑釁,面不改色反問:“我是孩童你是什麼,童養媳?”

紀輕舟笑容頓時收斂,撇了撇嘴:“跟你沒話好說。”

說罷,便拉著人往自己店門口走去。

春夏交接之際,掛著“世紀成衣鋪”幌子的店鋪門旁,全然是一片綠意盎然之景。

短短一月,門口的那兩顆月季在主人的精心照顧下變得枝繁葉茂,已然佔了半面牆,如今花朵雖已謝,卻冒出了更多的新芽,倚著牆奮力地向上攀爬。

紀輕舟看到那鬱鬱蔥蔥的綠葉,就想到了前兩日,樓上旅館的房東劉姨特意提醒他,讓他注意控制下這月季的長勢,否則到了夏天,他的鋪子恐怕就要變成蚊蟲的天下了。

但紀輕舟其實還挺喜歡這兩棵月季的,不捨得將它們剪得太過,便想著到時候將靠近門口的枝條修剪掉一些,再種上幾株防蚊植物。

關於這點,解家的園丁肯定很懂。

他們踏進門時,提前半個鐘頭到的祝韌青已開始忙碌工作了。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立刻扭頭看向了門口。

臉上下意識地露出笑容,剛想打招呼,突然發現先生身旁還跟著一個高大俊逸的男子。

對方穿著整潔清爽的深藍色襯衣與熨燙筆直的西褲,眼睛上覆蓋的黑紗帶有些奇怪,但並不影響他帶給人矜貴肅穆、不易近人的第一印象。

有些人一看就知道與自己生活在兩個世界。

祝韌青心忖著,瞟了眼他們相握的手,笑容不自覺地僵硬了幾分,停頓了兩秒才繼續開口問候道:“先生早……這兩位是?”

“我表弟,解元寶,和他的小玩伴,阿佑。”紀輕舟簡潔介紹。

話音剛落,他便感自己的手心被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不禁噗嗤笑道:“

開玩笑的,他叫解予安,最近眼睛受了傷,一直在家養傷,我看他無聊,就帶他來店裡玩玩。”

“原來是先生的表弟啊。”祝韌青笑容頓時自然了不少。

進門後,紀輕舟第一時間想找地方把解予安安置下來。

他這店本就不大,這一下擠進了四個男人,還都是大高個子,別提多擁擠了。

“阿佑,你把椅子打開放門口邊上吧,就那個幌子旁邊,然後扶你家少爺過去坐。”

“奧好的。”黃佑樹應了一聲,剛要執行他的口令,解予安就說:“不坐外面。”

“為什麼不坐外面?”

“曬。”

“這大清早的太陽能多曬啊,再說你就該多曬曬太陽,曬黑點才健康,最好眼睛上再曬出條白印出來,多酷?”

話音剛落,紀輕舟手心又被他警告般地掐了一下。

“好好好,不曬臉,讓你坐裡面。”

他妥協道,讓阿佑把椅子挪到了門內的陽光分界線處,解予安在那椅子上落座,恰好只曬到襯衫領口處,就一個腦袋待在屋子陰影裡。

安置完解予安,紀輕舟這才放下揹包,從抽屜裡拿出工作記事本翻看。

這時,祝韌青湊到他身旁道:“先生,您昨晚交代我的工作,我都完成了。黑色的緄邊布已刮完漿了,那塊提花緞的料子也已熨平整了。我還做了兩個您昨日教我的琵琶扣,我拿給您看看。”

說罷,他便從裝著各種零碎輔料的籃子裡找到了自己剛做的兩個琵琶盤扣。

因為這是用於楊新枝那件苧麻旗袍的盤扣,紀輕舟讓他練習用的也是與面布同質地的純麻細紡。

灰色的盤扣條先做出一個球狀的扣坨,然後在於下方盤繞出水滴般的琵琶形狀。

手法並不算難,難的是要盤得整潔好看。

紀輕舟不知祝韌青是真的手巧,還是私下有偷偷練習,拿給他瞧的兩個琵琶盤扣都十分秀氣完美。

“不錯,蠻有天賦的。”紀輕舟點了點頭,對他道,“那今天你的任務就是製作九對琵琶扣,用那塊靛青色的麻布做。”

“好的,先生。”祝韌青語氣上揚,聲音裡夾著被肯定表揚的喜悅,“那我先去給您打咖啡!”

“嗯,去吧。”

一旁,解予安聽著他們的對話聲,眉心微跳。

儘管是第一次來紀輕舟的店裡,和他所僱傭的夥計一次交流也沒有,他卻沒來由地覺得這個夥計說話的嗓音也好,口吻也好,都令他不太舒服。

這種感覺產生得無緣無故,他只能將此歸類於氣場不合。

靜靜坐著發了會兒呆,一直未等到紀輕舟和自己說話,他覺得無趣,就刻意咳嗽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