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第 84 章 三分天下然後呢


劉盈也沒想過蒯徹被自己說動,只是有感而發。

“有的縱橫者是為了高官厚祿,有的縱橫者是為了保護家國,有的縱橫者是懷抱能靠著說服就不起兵亂的高大理想……這都是利益。為了利益的縱橫家是可以信任的。”

“你卻不能信任。因為你不是為了利益。”

蒯徹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

在韓信說要烹殺他的時候,他的眼神都沒有太多波動。

劉盈一字一頓:“因為你,不為利益,只是為了展現所學。滾吧,你曾幫陳勝麾下武信君武臣,兵不血刃拿下燕趙三十多城。哪怕你沒有想過對天下有功,也是對天下有功之人。今天乃公高興,不殺你。不過若你回項羽那裡,我就讓漢軍在齊國宣揚,是你慫恿項羽屠滅齊地。”

劉盈終於恢復了他頑劣的笑容:“你說世人是信名聲極差的縱橫家,還是信我這個孝義無雙的小儒生?”

蒯徹對劉盈叩首:“儒家可沒資格擁有世子這樣的人。世子真的要放我走?”

劉盈點頭:“滾,我今天剛回家,心情真的很好。”

看在蒯徹雖然臉上很平靜,但經驗一直刷屏的份上,劉盈准許蒯徹滾了。

他以為蒯徹這樣的人,應該不會給他貢獻經驗值的。沒想到系統卻

認為蒯徹推動了歷史進程。

也對,蒯徹曾幫助陳勝拿下燕趙之地,確實是有功之人。

劉盈放蒯徹離開,蒯徹又不是儒家那群喜歡找死的人,自然準備立刻離開。

離開之前,劉盈道:“不過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不能我問了半日,你一個問題都不回答?我漢王世子的臉面往哪擱?快說,你真不心疼齊人嗎?”

蒯徹沉默良久,臉上浮現古怪笑意:“世子不是說了嗎?我們縱橫家沒有道德。”

“哦。”劉盈問道,“那天下已定,有人問你安撫齊地之策,你還會繼續搗亂嗎?”

蒯徹道:“我沒蠢到看不清成敗。既然失敗,自會當新王朝的順民。怎麼,世子還想重用我?”

劉盈搖頭:“不想。你別想出仕了,你那嘴皮子還不如我呢,要你何用?”

這次蒯徹是真的生氣了,經驗值的掉落直接三連擊。

蒯徹悶聲道:“我原本也打算離開項羽,此次只是為了報他知遇之恩。他燒屠齊地,我和安君子就不會再跟隨他了。”

劉盈鄙視:“哦?真的嗎?那你出的計謀,不也是禍害齊地嗎?”

蒯徹再次道:“縱橫家沒有道德,世子不是知道嗎?”

劉盈點頭:“知道啊。我已經讓張蒼準備好修史了,這一段對話也會記錄在史書中。只要華夏文明不斷,後世人都會知道,縱橫家可能有道德,但你這個縱橫家沒有道德。開心不開心?”

蒯徹面無表情地再次給劉盈貢獻出經驗值掉落暴擊。

劉盈笑眯眯地讓人把他丟出城門。

他抱著韓信的脖子:“我為阿兄出氣了嗎?嘻嘻嘻,他好像快氣死了。”

韓信雙手抱起劉盈:“你彆氣。”

劉盈把腦袋埋在韓信肩膀上:“就氣。”

韓信道:“你別太仁善。他讓你生氣,我殺了他又如何?你是漢王世子,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劉盈失笑:“阿兄,你瞭解我,我放他離開,不是真的仁善。”

他又蹭了蹭韓信的肩膀,冷聲道:“章邯、彭越助田橫重定齊地,齊地本就該屬於我大漢,田橫卻出爾反爾。蒯徹此人,不肯服輸,我說他既沒有道德,也沒有才華,他就會故意去做有才華和道德的事。”

韓信疑惑:“他看上去確實沒有本事。”

劉盈道:“本事還是有的。雖然他的本事不一定有酈伯、隨生、陸生強,但他和其友安其生都為齊儒,在齊國有很深的人脈。他們可以說動齊國士人背離田橫。”

蒯徹此人,後世評論他“惡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說而喪三俊”。

他真的是頂級攪屎棍。

酈食其、陸賈、隨何三人雖才華勝過他,但縱橫,還是沒有道德的人做得更好。

“他是一把帶毒的袖中劍,可用。”

漢高祖不殺蒯徹,是認可蒯徹之才,也是認可蒯徹“各為其主”的說法,認為蒯徹對舊主忠誠。

他可不認為蒯徹忠誠。

但陳平在他離開時就抱怨事情太多,阿父沒想到用毒計總指望他。陳平長得那麼好看,可不能掉太多頭髮。

“如果將來我做錯了事,還可以推他出來,殺了他平息眾怒。”劉盈打著哈欠道,“縱橫家那麼黑,正好背鍋。”

雖第一次聽“背鍋”的說法,但韓信能猜到劉盈的意思。

他感慨道:“盈兒真是天生的帝王。”

“那是……”劉盈聲音變得越

來越低微,
“本來想嚇你一跳,然後吃一整隻烤全羊後再睡覺。糕點吃太多,困了。”

“那就睡。”韓信顛了顛手臂上的幼弟,眉眼皺作一團。

劉盈長高了許多,但竟然比上次見面時更輕了。

劉盈抱著韓信的脖子蹭來蹭去:“阿兄陪我睡。阿兄不陪我睡,我睡不著。”

“好。”雖然應該趕緊給義父寫信,但韓信還是應道。

劉盈閉著眼睛,嘀嘀咕咕抱怨對項羽的不滿,逃亡的不易,還有腿上的傷疤好疼好疼。

等韓信把劉盈抱進遭了家賊的臥室,劉盈已經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韓信將劉盈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捲起劉盈的褲腿。

劉盈腿上紅腫的傷疤,看得他鼻頭一酸。

韓信想離開,去找軍醫要草藥。

他剛鬆開劉盈,就感覺衣角被扯住。

劉盈還閉著眼,似乎熟睡著,但不知何時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不肯鬆開。

“我不走。”韓信脫下鞋,和衣躺下。

劉盈往他的懷裡拱了拱。

韓信給劉盈蓋上被子,閉眼陪劉盈睡覺。

劉盈腿上有擦過草藥的痕跡,又已經結疤,明日擦也行。

已經結疤的傷痕,至少是一個月前受的傷。如果盈兒是在逃離彭城的時候受的傷,他在外流浪多久?

韓信收在被子裡的拳頭緊閉。

他仰起頭,讓劉盈埋在他頸窩裡睡覺,免得眼淚被劉盈發現。

……

“你不進去?”

蕭祿知道韓信可能沒空給漢王寫信,親自叫回劉肥後,就回房給漢王寫信,寫完後才出門。

他以為劉肥會撲到劉盈身邊號啕大哭,沒想到劉肥只是坐在韓信臥室門口的臺階上,無聲地抹著眼淚。

“盈兒睡下了,我怕吵醒他。”劉肥用已經被眼淚鼻涕糟蹋得一塌糊塗的袖子抹了把臉,“我哭完了再進去。”

蕭祿陪劉肥坐在臺階上:“我還以為你要抱著他哭呢。”

劉肥哭著笑道:“如果盈兒沒睡,我就把眼淚和鼻涕哭他身上,讓他氣得大叫。”

蕭祿吩咐人打水過來給劉肥洗臉:“氣得大叫挺好,盈兒還是精神點最好。我看他頑皮都沒什麼精神,像是強裝出來讓我們安心似的。”

劉肥道:“肯定是強裝出來的。盈兒那麼愛吃肉,肉都不吃便睡了,可見多疲憊。”

蕭祿道:“送盈兒回來的將領道,盈兒不肯睡帳篷,說睡在驢車上心裡才踏實。”

劉肥把臉埋在膝蓋上,剛才止住,又痛哭了一場。

蕭祿拍著劉肥的背道:“我是盈兒最初的親衛隊長,就不應該離開盈兒。以後我不去建功立業了,就是阿父催促我跟隨漢王,我也不會理睬他。”

劉盈能走路後,最愛去蕭家玩耍。

蕭壯壯成了劉盈的二把手後,劉盈更是把蕭家都當作了自己的領地。

對蕭祿而言,最愛撒嬌,又頑皮得令他頭疼,常逼著他去打架“為弟弟出頭”的劉盈,恐怕比蕭延更像幼弟。

蕭延定也是如此想。

聽聞劉盈孤身去了彭城,即使知道呂臺也無能為力,他還是把呂臺狠狠揍了一頓。

若不是呂臺自己都很想去尋死了,他恐怕與呂臺的友誼就此斷絕了。

呂臺現在也在韓信軍中,不肯回碭郡。

他們一眾最初跟隨盈兒,也最初跟隨韓信這個將軍的人,現在又重聚在韓信麾下。

無論誰命令他們,他們都不聽從。

呂祿也在。

呂祿沒有跟隨呂釋之離開,一直在呂后身邊護衛。

呂后逼他跟隨陳平護送漢軍家屬離開時,他還受了重傷。

總是一臉傻笑的呂祿自那以後,他從未再在呂祿臉上見過笑容。

呂祿甚至說出了弒父的蠢話,被漢王罵得狗血淋頭。

誰都可以殺呂釋之,但呂祿不可以。這個蠢貨,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要讓盈兒好好罵一罵呂祿。”蕭祿哭著道,“你說呂祿和我同名,怎麼這麼蠢?真是侮辱我的名字。”

劉肥悶聲道:“你該怪呂釋之,他取的。”

蕭祿臉一沉:“別提他。”

劉肥使勁擦了擦臉:“該好好提一提他了。無論呂澤等人付出多大代價,和他有什麼關係?”

劉肥素來溫和的臉上,露出陰狠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合一,欠賬-2,目前欠賬8章。不想卡劇情,寫啊寫,就變成三章了囧。

碎碎念:

關於蒯徹的評價,我是比較認可這兩位說的。

其言甚工,假令韓信聽之,而欲鼎分天下,海內矢石之鬥何日而已乎?大略通特傾危之士,徒以口舌縱橫當世耳,非深識者。

蒯徹並非楚臣,何為唆信叛漢,使之君臣相猜,他時鐘室之禍,非徹致之而誰致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