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喵 作品

第 23 章 睡吧


那個傍晚,她親吻他的時候,唇是軟的,發著甜,像蝴蝶的翼,或者什麼花的瓣,輕輕柔柔覆上,讓他在突如其來的怔忪之後,沉默著沉淪。

那陌生的,蠱惑的,刻進骨髓裡的滋味。讓他此時此刻的目光,依舊無法控制地停留在她唇上,在道貌岸然的表象下,做最糜亂的浮想:“妹妹。”

妹妹。眼淚是猝不及防掉下的,蘇櫻哽咽著,低低喚他:“阿兄。”

有一剎那忘卻了其他,只想著最初的開始。她隔著書房的竹簾,看他給裴則擦淚,輕言細語地安慰。假如她有哥哥,必定也會這般待她吧。貪念是在那時候萌生的,這些年兜兜轉轉,以為快要得到,最終又徹底失去,卻在這時候,聽見他喚一聲,妹妹。

這麼遲,她曾經那麼想得他喚的一聲。眼淚越來越急:“阿兄。”

手上一暖,他握住了她。

極穩的,骨節分明的手,蘇櫻怔怔抬頭。

裴羈對上她溼漉漉的眸子,此刻沒有算計,沒有利用,滿心滿眼,都是對他的依賴。讓他一瞬間生出荒唐的念頭,若她能一直如此,他也不是不可以,長長久久,庇護著她。“想好了?”

蘇櫻聽見他微微發緊的呼吸,離得近,她與他從不曾離得這麼近過,連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晦澀都看得分明,讓她心中突然便是一凜,下意識地想要鬆開,裴羈緊緊握住。

方才那瞬間,果然不能持久。她生性便是狡詐涼薄,他又怎麼能指望她突然轉了性子,把那些算計全都拋下。五指收攏,鳳目帶著威壓,看向她身後。

那裡,是近在咫尺的盧元禮,嚷叫著,連拔刀的聲音都聽得清楚。想好了?他問得古怪,但此時此刻,她還能有什麼選擇。蘇櫻定定神:“想好了。”

“好。”他鬆開了她。

燈火是一剎那熄滅的,他帶她上了車。

不緊不慢,在黑暗中不知駛向何處。蘇櫻嗅到他衣袍上淡淡的降真香氣,像松風拂過,冷而清冽,外面有兵刃碰撞聲,夾雜著廝殺和呼叫聲,漸漸遠了,低了,聽不見了。

一切重又歸於沉寂,安靜得讓人心慌,先前那種對他深入骨髓的恐懼洶湧著又來了,蘇櫻咬咬唇:“阿兄,我們要去哪兒?”

許久不曾不曾聽他回答,蘇櫻猶豫著:“阿兄?”

裴羈在黑暗裡看她,比起阿兄,他此刻更想她叫哥哥。

像那個傍晚一樣,柔軟輕滑的一聲,哥哥。隨即,是同樣柔軟輕滑的吻。

她吐氣如蘭,伏在他耳邊:明日這時候,我在假山等你。

讓他輾轉反側,以為是酒醉之後失了定力,卻在第二天酒醒之後發現,依舊牢牢受著她的蠱惑。讓他在翌日傍晚,無數掙扎反覆之後,最終還是決定赴約。

卻在假山跟前,隔著洞口扶疏的細竹,看見她踮起腳尖,吻上竇晏平的唇。

——如毒刺紮在心裡這麼久,現在,該拔出來了。裴羈淡淡道:“去了就知道了。”

他不再說話,蘇櫻也不敢再問,門窗緊閉,外面也不曾點燈,目力所及皆是一片漆黑,蘇櫻低著頭,默默在裴羈對面坐下。

一個時辰後,橫道。

馬蹄如飛,急急奔向金光門,前方探路的侍者突然驚呼一聲,裴道純急急勒馬,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燈火昏黃,照出一丈之外橫在路中間的人,臉朝下趴著看不清容貌,但滿身血汙一動不動,顯然是已經死了。

是誰,敢在天子腳下,在靠近皇

城的橫道上殺人?裴道純驚疑著,
正要上前查看,後面車子載著葉兒跟了上來,在看見屍體的剎那認出了是誰:“大郎君?!”

侍從上前將人臉扳過來,裴道純定睛一看,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的的確確,是盧元禮,頭臉肩背上無數刀劍傷痕,凝固的血汙將原本穿著的白衣染成骯髒的深紅,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右臂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截,右手齊著手腕被斬斷,不知所蹤。

是誰殺了他?那人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讓他死得如此悽慘?

“盧郎君死了,那娘子呢?”葉兒四下尋不到蘇櫻,急得要哭,“怎麼不見我家娘子?”

裴道純下馬,快步走近。今夜都已經睡下了,葉兒卻突然被武侯押著登門,道是蘇櫻出城時被盧元禮攔截,求他援手。他其實有點猶豫,但葉兒為了能夠順利報信自認是裴家逃奴,捱了武侯二十笞刑,連路都沒法走,這般忠義又讓他動容,所以最終決定出面。

可此時盧元禮橫死,蘇櫻又不見蹤跡,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裴道純思忖著,吩咐侍從:“找街使過來查看,再去上報長安縣令,就說前左金吾衛將軍盧元禮死在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