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黛 作品

鸞梟並棲(八)

 “……!!”

 沈棲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喘著氣。

 房間內光線微弱,一盞小燈在不遠處照出小片的暖色,窗戶外面是濃稠墨色。

 他恍惚著眨眨眼,有一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茫。

 昏迷之前是在實驗室,老師告訴他檢測報告結果……對檢測報告!!!

 沈棲一下子反應過來,掀開被子就想下床,先被一道冰冷的嗓音鎮住,“醒了?”

 “梁先生?”沈棲怔怔看著從門口進來的男人,先是驚喜,再接觸到眼神的一瞬間莫名打了個寒噤,於是放輕了聲音:“您怎麼在這兒?我……怎麼了?”

 “把眼睛捂上。”

 沈棲還沒真正回過神來,不明就裡地捂住眼睛,開關響動,熾白的燈光從指縫裡漏進來。

 他緩了一會才放下手,梁喑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先是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然後又側頭看了眼旁邊的儀器,動作雖然溫柔,但表情森冷的活像是要吃人,不難看出正在壓抑著極度暴躁與火氣。

 沈棲看他不說話,心裡有點打鼓,“梁先生,您收到檢測結果了嗎?有沒有用啊?”

 “有用。”

 梁喑話音一落,沈棲立即鬆了口氣笑起來,蒼白的小臉沒什麼血色,原本飽滿殷紅的唇也扁平泛白,只有頰邊梨渦一動一動。

 那份檢測報告太過於完美,無懈可擊到發出去不久便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有人懷疑這份報告來的太快是梁氏從中作假,但明明白白蓋著的平大與徐令知的章成為了最有利的擔保,任誰也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賭上百年老校的聲譽與個人名譽。

 沈棲連這個都算到了,什麼都算到了就是沒算到自己會因為過度操勞而昏迷。

 雖然梁致謹幫沈棲隱瞞,但一定也是他自己要求的,紅蕊跟了他那麼多年沒少經過威脅恐嚇,這還是第一次未經他允許做一件事。

 他以為沈棲乖巧聽話,但其實主意大得很,瞞著他拿走取樣,騙他在工作室住,還裝得一概不知問他累不累,打電話的時候他分明就在實驗室裡熬夜。

 他累?

 他快要被他原地氣死。

 責罵的話在心裡壓了一遍又一遍,梁喑跟那股子焦躁較勁,最終還是決定先擱置,等他好了再教訓。

 “心臟還難受麼?”梁喑問。

 沈棲搖搖頭,夢裡的場景還未徹底散去,醒來的地點又與那次巧妙的重合,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不難受,我……”沈棲話說了一半,直接落入一個懷抱中。

 梁喑懷抱溫熱,手臂託著他的脊背與後頸,是一個帶有掌控欲與強制性的擁抱。

 沈棲先是愣了一秒鐘,然後才柔順地伏進他懷裡,把頭埋進他脖子,雙手大膽地攏住他的腰,把自己整個人像一株脆弱地被風吹雨打過的菟絲子一樣貼近他懷裡。

 埋頸擁抱帶來的親密與別不同,沈棲鼻尖抵在梁喑的頸側脈搏上,能感覺到那裡不太規律的跳動,以及很重的煙味。

 兩人呼吸交錯,沈棲感覺到他脊背肌肉群的緊繃。

 他用力往梁喑的頸側蹭了蹭,感受到皮膚的溫度與被煙味壓下去的幾乎聞不到的木質香味,很淡,卻又給他帶來全然的安全感。

 “梁先生。”沈棲用鼻尖磨蹭一會,把剩下半句壓在喉中。

 “嗯?”

 “我想喝水。”沈棲肩膀微松,看著梁喑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又有點恍惚。

 他還沒在生病的時候被人這樣照顧過,沒有嘈雜的詢問妹妹的病情,沒有孤單無視。

 “張嘴。”

 沈棲看著握住杯子的那隻手,青筋鼓脹腕錶冰冷,帶著不許質疑的強硬。

 他放棄自己拿的念頭,扶著那條手臂乖乖湊過去含住杯沿,喝的第一口就嗆著了。

 梁喑在病床上坐下來,一隻手攬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把杯子放在他唇邊,“小口喝,你剛醒嗓子和胃都還不適應。”

 梁喑聲音很低,溫柔得幾乎能掐出水來。

 沈棲聽過他暴怒的、含笑逗人的語氣,還未聽過這樣的,心想生病了也挺好的。

 溫水一點點滑過喉管,潤澤了發乾的食道和空蕩蕩的胃,沈棲喝了小半杯就不喝了,推著他的手臂微微蹙起眉,“我喝不下了。”

 梁喑把杯子放在桌上,抬手給他擦了擦唇上水漬。

 “哪兒不舒服?”

 沈棲艱難地動了動腿,在被子裡無聲交疊,忍耐著酸脹發麻的小腹。

 他想上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