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黛 作品

第 14 章 嗷嗷棲棲(四)


“哎呀小梁總啊,都等你呢。”沈如海迎上去,熱切地打招呼:“今天是家宴,咱們翁婿聊聊家常正好也再商討商討你們婚禮細節。”

“沈棲呢。”

沈如海笑意一頓,停頓了幾秒給傭人使眼色:“去叫小少爺來,就說梁先生來了,別總跟小孩子心性似的玩個沒完。”

沈棲來到,一眼看到坐在主位的梁喑。

一屋子的親朋好友都規規矩矩坐著,大氣不敢出,沈如海和他說話也是有一聲沒一聲的應,雖年輕,但骨子裡的霸道震懾不言自明。

“沈棲,你過來。”沈如海朝他招手。

沈棲輕吸了口氣,走過去。

“爺爺。”頓了頓,又說:“梁先生。”

沈棲低著頭,但梁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腫起來的右頰,眉尖倏地一皺,“臉怎麼了?有人打你?”

梁喑視線一掃,一一削過在場賓客。

葉婉寧當場打了個寒噤,掌心霎時出了汗。

沈如海心知肚明,心裡也直打鼓,請咳了聲給沈棲使眼色:“又到哪兒野去了,要結婚的人了還胡鬧,梁先生問你話呢,老老實實告訴他怎麼弄的。”

沈棲並未看他,整個大廳裡靜得連根針都聽的一清二楚。

沈如海希望梁喑來,更希望他是為了沈棲來,可真來了還特意問起傷卻不是他希望的,真讓他知道是……

梁喑站起身,走到沈棲跟前用拇指在他右頰上輕輕一蹭:“怎麼傷的?”

“不小心碰的,我自己弄的。”沈棲仰起頭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重複,“是我自己弄傷的。”

梁喑低頭看了他一會,“嗯,下次小心點兒。(<a href=".co.c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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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棲在心裡鬆了口氣,朝他笑笑。

“沈老,有冰塊麼?”

沈如海連忙說:“有有,小孫你去取。”

梁喑當著眾人的面兒牽住沈棲的手,朝在場所有人挺紳士地彎了彎唇:“我臨時有個應酬來晚了,沈棲要是給大家添麻煩了,算我的。”

“我呢,頭一回戀愛結婚沒什麼經驗,沈棲年紀又小,我養起來難免會失分寸,真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各位也都多擔待。”

眾人都是一怔。

梁喑這幾句話看似輕飄飄,實則暗藏玄機。

葉婉寧膽戰心驚地和丈夫對視一眼。

梁喑嗓音溫柔,可眼神分明凌厲得能將人大卸八塊。

無論是“年紀小”還是“添麻煩”,都算在他頭上,這分明是某種宣誓主權與保護的意味,告訴所有人沈棲無論怎麼闖禍都該由他來教、來承擔,旁人誰也不許動他一指頭。

“別因為我耽誤宴席,繼續吧。”

這分明是沈如海的壽宴,來的人也全是沈家的親朋至交,可在梁喑跟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好像他才是這個家的家主。

沈如海握著柺杖的手微微打顫,心裡清楚以梁喑的性格不會只放兩句話這麼簡單,恐怕還有更嚴重的在後頭等著。

這一巴掌,打到他心坎兒上了。

沈棲從被牽起手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修長溫熱的手掌嚴絲合縫地包裹住他的指尖,讓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他悄悄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流暢的下頜弧線隨著說話一動一動。

沈棲低下頭,看著被握住的手指。

兩人的體溫不斷交融,滲出微潮的、只有兩人才知道的秘辛。

耳邊嗓音不疾不徐,有強烈的安全感,沈棲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猝不及防撞入對方低下來的眼神。

一瞬間,沈棲覺得自己像一隻窺探洞穴裡沉眠巨獸的兔子,自以為小心翼翼,其實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對方的眼裡。

巨獸好整以暇看著他窺伺良久,終於耐不住性子伸出利爪。

他反射性想逃,手才剛剛動了一下就被人握緊。

“沈棲。”

沈棲並不存在的兔耳朵一抖,惶亂地閃了閃眼神,“嗯。”

“想在這兒待著,還是回房間?”耳邊一熱,一句很低的提醒送進來,“會裝恩愛麼?裝一個給他們看,我帶你回房間。”

沈棲手腕骨一麻,喉結都抖了兩下。

“想回去嗎?”

沈棲張開手指握住梁喑的手,仰起頭看他:“梁先生,我有點困了。”

梁喑莞爾:“好,回去。”

“沈老,不介意我跟沈棲先離席吧?”梁喑說完也沒等沈如海回答,直接牽著沈棲出了門。

葉婉寧急不可耐地看向沈如海,“爸,怎麼會這樣?梁喑這句話的意思明明就是……”

沈如海狠瞪她一眼:“住口。”

沈棲的房間乾淨、逼仄,不太像一個小少爺居住的地方。

“坐。”梁喑拿起冰袋,微微傾身放在沈棲臉上,看他不知是凍得還是疼得一縮,“忍著點兒,否則要腫好幾天。”

沈棲怕疼,忍得非常辛苦。

一雙異瞳像個塵封已久的泉眼兒,絲絲縷縷地往外瀰漫清澈甘甜的水痕,染透了幽藍的右瞳又水霧似的籠罩一雙眼。

吸氣聲很小,睫毛卻恨不能折

出風痕。

“說實話,誰打你的?”


沈棲不想告訴梁喑葉婉寧打他,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沈家連條狗都不如,是不能帶他回家就沒有用處的廢物。

他不想被看輕,更不想被他可憐。

一巴掌罷了,他藏在心裡比攤開給別人看要好受得多。

“真的是我自己弄的,我……”沈棲本想認了沈如海給他的黑鍋,但一碰到梁喑的眼神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不說好不好啊?”

他本身不是想撒嬌,可放輕了聲音加上這對水汪汪的異瞳,乖乖巧巧地就像在纏人。

“我可以不問。”

沈棲一口氣還沒鬆下去,梁喑的右手已經托住了他的下巴輕輕抬起來,“但下不為例,我不太喜歡自己的太太被人弄傷,出去了人家說我養不好太太,你說丟不丟人?”

沈棲臉頰明明貼著冰塊,卻覺得那一塊兒很熱。

“知道了。”

梁喑沒逼問他,有些事兒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沈棲這個性子和一般嬌養長大的小少爺截然相反,不跋扈,不嬌縱,甚至聽話得過了頭,讓他替嫁就乖乖嫁給他,連一聲抱怨也沒有。

他能被當成沈正陽的犧牲品嫁給他,在沈家能有多少尊重一目瞭然。

這個房間狹小,沒有空調,如果今天自己沒來,這個小孩就得窩在這個房間裡獨自舔舐傷口。

沈棲比他見過的人都乖,話不多,逼急了就紅著眼睛給人看,又比他想象的堅強一點兒,不肯暴露傷口,寧願忍耐。

他像只兔子。

溫順乖巧,受了傷不會叫,只有小心撥開柔軟溫熱的皮毛才能發現細細的顫抖。

“梁先生,好冷。”沈棲坐在床沿輕輕吸氣,估計是實在受不住了才提醒他:“好了嗎?”

梁喑收回手,把冰袋扔到盆裡。

“沈棲,你不願意講,我尊重你。”梁喑抬起手,靜靜等著他:“過來。”

沈棲遲疑半秒,半跪坐在他身前把手交給他。

梁喑伸手在已經稍稍消腫但還很紅的臉頰上蹭了蹭,拇指很緩慢地一下一下,像貼著肌膚遊走的刀。

沈棲緊張得呼吸都慢下來,眸光怔怔地望著他。

每次他和梁喑單獨相處的時候,總是靜不下來。

比如此時。

梁喑只是摸他的臉,並未做出更多逾矩的事,他就已經呼吸困難了。

儘管梁喑並沒有想要擰斷他脖子的意思,他還是覺得那個眼神幽深得難以理解,好像藏著許多話沒說。

沈棲掌心微潮,低聲喊他:“梁先生。”

梁喑拇指輕輕壓在沈棲的側臉上,在這個逼仄的小房間裡,眼神幽深嗓音低緩地說:“疼不疼?”

沈棲一怔,很輕地點頭。

商場沉浮多年的梁喑,玩弄人心信手拈來,沈棲想什麼幾乎像白紙一樣攤在他眼前。

十八歲的小孩,被父母打罵也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嚥下去。

其實今晚他本沒時間來,接到電話時正在一個應酬上。

酒過三巡,紅蕊進來跟他報告,說沈棲今晚本來要回去卻突然決定住在沈家,林叔擔心會有什麼岔子,便請她問問梁先生的意思。

梁喑沉吟片刻,想起今日是沈如海壽宴。

他是下帖子請過自己的,他當時拒絕了。

紅蕊說:“沈如海是太太的親爺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您不放心的話,要不我過去

看一眼?”

“不必。”梁喑制止她(筆趣閣小。說)_[(.c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