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第 89 章 一見鍾情


崔珏幾個直屬下屬和中澤知縣親出城外來接。

車停,紀明遙仍在車裡昏昏欲睡,沒太聽清崔珏怎麼與這些人交談。

但片刻後,她清醒時,城外歡迎儀仗已盡數散去。

新按察副使的車隊清淨入城,沒有攪亂城內百姓日常生活。

她推開一點車窗,看她今後至少一年會居住的縣城。

千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京城離中澤足有一千五百餘里,此處風情人物自然與京中有些差別,更不及京內繁華。但城中房舍整齊、街道潔淨,往來行人皆衣能蔽體、面無菜色,少見乞兒,時而便有一兩個拎著魚肉雞鴨的男女行走,顯然百姓的生活還過得去。

至衙門,三牲祭門。

紀明遙不參與這些繁瑣禮節,由崔珏和人應酬,自己先在後門下車,驗看後宅。

官衙整體不大,後宅只佔不到四分之一面積,共前後兩進,東西各一跨院。極西一所小花園,已超出“後宅”範圍。

紀明遙自然住中路正院。

上房五間,青磚灰瓦。屋內亦是青磚鋪地。窗明几淨,傢俱齊全,都結實能用。管家說,大半是衙門裡本來就有的傢俱,只多添了幾樣,換了床。

她從東至西推了推所有桌椅箱櫃,沒有晃動不穩的。

這就行了。

派管家來此之前,崔珏還命他按家中規矩置辦傢俱,被她立刻阻止。

家裡雖然有錢,可她又不是真的“千金小姐”,還非花梨木、紅木、檀木傢俱不用。上輩子四人間宿舍她也住得很舒服。出差在外,房舍舒適就好,很不必追求奢華。

對他官聲也不好。

他自己都是隨便住住就行的人。

沐浴過後,丫鬟們分別開箱鋪設被褥,擺出日常用具,紀明遙便向院中來看。

庭前幾株花木,獨有海棠開得正盛,其餘都不在花期。

東西廂房空著,只已打掃乾淨,預備將來使用。

後罩房有幾間做庫房,餘下是丫鬟們的住處。

這次外任,他們共帶出八十六人跟隨。隨身丫鬟裡,她留下白鷺守家,另有兩個女護衛給嫂子留用,其餘青霜、春澗、花影和天冬等六人,全隨行至此。

連金嬤嬤兩口兒她都帶了出來。

睡覺,有床就行。有大床、軟而細滑的被褥枕帳,大加分。但鋪蓋捲兒帶過來不麻煩。

吃飯,也是有嘴、有飯就行。

可若連續一年甚至幾年都要吃不合胃口的飯菜,就太折磨了!

能省的排場省。不必省的,她也不會委屈自己。

晚風吹落花瓣,紀明遙伸手

接到幾朵海棠。

她對海棠並無特殊情感。只是每種花都有獨到的風致、美麗。

她喜歡看見萬物生髮、繁榮,
風吹不盡。

更喜歡看見崔珏!

他回來啦!

“你吃飯了嗎?”

“夫人可用過飯了?”

兩人同時問出口。

“還沒吃!”紀明遙跑到院門接他,“你也沒同他們吃酒?”

“今日天晚,他們都說不多擾了,明日再接風洗塵。”握住她一起回房,崔珏猶疑問,“屋子還能住嗎?”

“能住啊!不漏風、不漏雨,寬敞明亮、有花有木,多好的房舍!”紀明遙問他,“還是你想讓我和寶慶姐姐住去?”

“著實說不出‘想’。”崔珏誠實回答。

“那還說什麼!”紀明遙送他進浴室,“洗完澡一起吃飯吧!”

晚飯還是熟悉的、家裡的味道。

紀明遙賞金嬤嬤夫妻兩個月的月例,慰勞他們辛苦,趕路二十日還能廚藝不減。又賞餘下所有人一個月的月例,令不需來謝恩,都趁早歇息。

“明天會有人來見我嗎?”她打著哈欠問。

若有客來,她得早起。

“他們對我極贊夫人‘剛烈’‘仁德’之名,是提起會讓家眷來拜會。明日當先送拜帖。夫人想見再見,不必勉強。”崔珏笑,“似乎得益於夫人名聲,我提出明日接風宴前先去看水壩工程,無人勸阻、推諉。也或許是他們心中的確無愧。”

“也或許是,他們知曉你受陛下信重,奏章可直達天聽,陛下特令你來,也正昭顯重視,所以不敢妄動歪心?”紀明遙也誇讚回去,“畢竟是殺虎英雄,又以弱冠之齡掌一地水利,怎可小覷。”

兩人對視片刻。

“我錯了。”崔珏解釋,“但我並無任何假意吹捧。他們的確對夫人極口誇讚,我亦真有此猜想。”

“我也沒說謊呀。”紀明遙親親他的臉,“但我的確是被你誇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這麼說,想讓你也不好意思。”

她理直氣壯。

崔珏無奈。

窗扇微開,送入些許春夜清風。他近日因初次單獨外任、身有水利重責的些許焦心盡散。

鬆開夫人下床,闔緊窗扉之前,他望了幾眼院中繁盛的海棠。

他與夫人初次相見,夫人髮間裝飾的便是幾簇垂絲海棠。

海棠雖豔,但花朵細小、花瓣扶弱,雖聚集成團,仍不相稱夫人的神采風範。

應是夫人為避旁人氣焰,故意低調藏拙。

也或許是因溫從陽喜愛海棠,夫人有意包容。

但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

夫人已能讓自己隨心舒適生活。

他也不會成為另一個禁錮夫人的牢籠。

——他會時刻警醒自己。

躺回夫人身邊,崔珏一夜安眠。-

到任第二日,崔珏仍五更起身。

他先至前衙與老吏同用早點,詳細套問本地風土人情,再與管家之言相對應,獲知中澤縣內共有幾家有德有名的鄉紳、鄉賢,及各家親朋關係。

早飯畢,卯正,他便會同了下屬和中澤知縣,先至城外十五里查看工程。

崔珏離開衙門時,紀明遙才睜眼起床。

床雖比家裡的小些,但被褥是用慣的,她沒認床。

睡得挺好!

門上已有數封拜帖。她命全部送來。

拜帖共四

封。分別來自按察使司詹僉事之妻莊宜人,
中澤知縣之妻姜孺人,以及縣內縣丞、主簿之妻。

邊梳妝、邊看拜帖,紀明遙邊問大管家黃葫之妻:“你們在這半個月了,可知曉這些夫人太太各人的秉性行事嗎?”

“是知道了些!”黃葫媳婦忙回道,“莊宜人和詹大人是結髮夫妻,表兄表妹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成婚二十來年了,詹大人身邊還沒有姬妾。家裡共六個孩子,三女三兒。頭兩個姑娘已經出嫁了,大姑娘嫁的是莊宜人孃家表侄,現任順天府向通判家的長子。二姑娘去年才出閣,嫁的正是河南左參議第三子,聽說已經有了五個月身孕,正等抱孩子呢!”

紀明遙正看到帖子上寫,莊宜人感謝產鉗救了她長女和外孫女性命。

她記起給詹大姑娘接生的,正是許太醫。

原來還有這段緣分。

黃葫媳婦仍在說:“三姑娘還小,才六七歲,倒沒聽說性情怎麼樣。還有詹家的大爺已娶妻三年,詹大奶奶是江西瑞州同知的女兒。詹二爺今年十六歲、三爺十二歲,都沒定親。聽得莊宜人性子爽利,與這裡知縣、縣丞、主簿的夫人都處得好。”

又拿起姜孺人拜帖,紀明遙示意她繼續說。

“這位知縣夫人,我倒聽說了幾句有意思的話。”黃葫媳婦笑道,“都說丁知縣的政令其實全是家裡夫人的話。連所有大小官司、春耕秋收、公差勞役,甚至向上回稟公文,也全是姜孺人做參謀、寫條陳,丁知縣全聽夫人的指示行事,所以政績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