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第 87 章 報復


溫夫人當場就眼前發暈。

哥哥已是快五十的人了,先受了幾天牢獄折磨,現今又斷了腿,還會留下殘疾,傷好就要上路流放……這和要他的命有什麼區別!!

安國公聽聞消息,也捏緊了手中茶杯,半晌沒動。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他是被儆的“猴”,舅兄是被殺的“雞”。

如今“雞”殺完了,舅兄革爵、流放還斷了腿,等輪到他做“雞”之時,他又會是怎般下場?

舅兄可還並未反對陛下立後,都淪落到如此境地!!

他必不能和舅兄一樣,只做人案上魚肉。

他要做那握刀之人!

否則,似舅兄現今這樣苟活,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

何夫人哭得肝腸寸斷。

再是與丈夫矛盾不斷,到底三十多年夫妻,丈夫只有她,沒有姬妾,又一起生養了兩個孩子,哪能沒有恩情在?

何況兒媳婦進門之前,她和老爺還有幾分溫存。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日子竟不像只在兩年前,竟是過去了二十年的一般!

她現在是真個希望,二十年前小姑子出閣那時,就被她婆母、丈夫和姚氏一起弄了一個死,好過老爺如今受罪!

“你說,你姑母聽見這話,還能吃得下飯嗎?她能睡安穩嗎?”

一面給丈夫包好金瘡藥、各類傷藥,收拾衣衫銀兩,預備探監,何夫人一面哭問兒子:“她把全家弄成這樣,心裡就不愧!我看她還怎麼來見咱們!”

溫從陽沒有回應。

他還是甩不脫紀明達。

她如今在是安國府養胎,等生下孩子,早晚會回到溫家。

替母親拿起包裹,他只說:“先等父親養好傷吧。”

和安國府會怎麼樣,都要排在父親後面。

“我去就是,娘在家守著老太太。還有二十四天,這府邸就要交還了。”溫從陽大步出門。

何夫人又哭一會,便整頓精神,洗臉傳人進來,繼續安排清點庫房,準備搬家。

人活著,日子就得過下去。

這些天也算哭夠了。她還有兩個孩子要照看,還有一位老太太要養老送終,還有孃家的老太太和兄弟、弟妹要相謝,還有家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安頓:五六百個奴才,新家住不下,該放的就放走,該賣的賣了,還有些要打發去莊子上,事還多著。

不像小姑子,被禁足在家裡,連人也不用見,真個是清閒享福了!

把幾處房契看了又看,何夫人沒去問婆母,便自己定下:“收拾宣義街的宅子,先只把庫房、老太太、我和大爺姑娘的屋子騰出來——姑娘和我住。”

李橋媳婦便問

:“不先回稟老太太嗎?(筆♀趣閣小說)[(.co)(com)”


“不去!”何夫人冷哼說,“老太太病得七死八活的,哪兒還能操心這些?”

廣川侯府在城東南,張府在城東。宣義街的宅子雖然小些,卻離廣川侯府只有一條街,離張家就遠些,坐車要一兩刻鐘。老太太和老爺、姑太太一夥瞞著她,把家裡害得這樣,她不和離回孃家已是很對得起溫家!還想她事事聽老太太的?做夢去吧!

以後這家裡,就全是她做主,誰也別想有意見!

“老太太或張家要說我不孝順,給我休書,我走就是了!”何夫人一拍炕桌。

安國公夫人若不滿意,也是一樣!

不知怎地,李橋媳婦有些高興。

她便不再多勸,領了命帶人去收拾。

何夫人又自己苦看人口名冊,恨不得身上多長出八個腦袋十六條手。

“太太,姑娘來了。”小丫頭回話。

“太太?”溫從淑走進來,“老太太睡下了,我來看看太太。”

“從淑!”何夫人忙向女兒張手。

那天急著追從陽,把從淑留在孃家,叫家裡老太太很是念了她幾句!她自己也後悔著。

雖說在廣川侯府能不受監禁的苦,可從淑心裡怎麼能不怕?幸好老太太和弟妹把孩子照顧得好。

溫從淑便在母親身旁坐下。

摩挲著她的臉,何夫人笑道:“老太太病著,脾氣大,你也少去吧。省得她把火發在你身上,讓你白受氣。”

“我在屋裡,老太太倒不罵什麼。”溫從淑道,“只是太太這事忙,不知有沒有我能幫的?”

何夫人又掉下幾滴淚,忙著擦了,笑說:“倒是真有幾件。”

她拿幾本賬冊給女兒看:“這是這幾天要收拾了搬走的東西,他們正在後罩樓裡清點。你哥哥去看你老爺了,李橋媳婦又出去了,別人也都有事,你多多地穿好衣服,帶丫頭們去看著些,別叫有些奴才看家裡敗落了,就起了別心,順手牽羊起來。”

溫從淑接下賬冊。

“太太……若沒人用,”她猶豫著說,“如蕙姐姐正沒事,不如找她來使喚?”

何夫人眼前一亮。

“怎麼把她給忘了!”她忙命,“快去把李姨娘找來,說我有事要交代她辦!”

她又笑和女兒說:“你正經嫂子不在家,她雖是姨娘侍妾,也做了你嫂子的事,咱們不可虧待了她!我這就給她提分例!”

安國公府不是不肯讓女兒離了這嗎?那既然還是溫家的媳婦,有什麼她就受著!如蕙有功勞苦勞,又是李橋兩口兒的女兒,她偏要抬舉!

見了母親的行事,溫從淑忽又覺得,她這話不該說。

可家裡還一團亂,多個人幫手總是好的。

她自己也還有差事在身,便不再多想,忙帶上心腹丫頭嬤嬤到庫房督查。

……

溫從陽穿一身簡素布衣,拎著食盒包袱去見父親。

牢獄裡陰暗寒冷,看似不甚髒汙,卻處處散發著潮溼腐爛的氣味。從理國府解禁起,他已來過數次,也算習慣了。

父親卻是每一時、每一刻都要在這裡。

溫息兩腿皆斷,從腰背至臀腿還有大片外傷,皮肉翻出,連綿劇烈的蝕骨疼痛讓他忍不住呻·吟。

但聽見獄卒和兒子的腳步聲,他立刻咬牙忍耐,不肯將軟弱露在兒子面前。

“多謝錢大哥看顧。”溫從陽在懷裡拿出一塊銀錠,塞給獄卒,“這天還冷著

,一點心意,大哥別嫌棄,打些酒吃,暖暖身子吧。”

“好說!”錢獄卒咬了一口銀錠,笑得只見牙,“你們說著話,完了叫我!”

這好差事,今天終於輪到他了!關了一個理國伯,上頭髮幾百上千銀子的大財,他們發幾兩十幾兩的小財,也挺好!

這樣大人物,怎麼不多關幾個?

“辛苦大哥!”溫從陽忙彎腰。

把銀子收在懷裡,開了牢門的鎖,錢獄卒自去安靜地方歇息,沒敢離得太遠。

溫從陽推開牢門,先給父親換藥。

除非次次找人使錢,否則牢裡一次只讓進一個人。家裡這般情形,不能再肆意,只好他學了上藥來看父親。

溫息疼得滿頭是汗,又把嘴唇咬出血。

“家家都使了錢、找了人,卻還是打成這樣——”為不叫出聲,他鬆開牙關,罵道,“定是紀氏賤人從中作祟!果然和她娘一樣,是個——”

“父親。”溫從陽停下上藥的手。

他手在抖,心裡卻沒覺得多怕,竟還笑出一聲,說:“人是父親買的,罪是父親犯的,如今受了苦,分明是罪有應得,不痛思己過,就只罵受冤伸冤的人,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