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第 83 章 決裂


……

安國公不在家裡。

溫慧問不到他在何處。

她乘車向齊國公府來,齊國侯閉門不見。她又向安國公常去的酒樓找人,但根本沒有這人的蹤跡。

廣宜公主府是不必去的。

她又到了張尚書府。

“溫慧,”喬夫人只對她說,“你娘不願意留在這裡歇息,執意回家去了。你若也不願,就也回家去吧。”

溫慧跪在地上,求舅母讓她見舅舅,求舅母:“不管明日朝上怎麼樣,求舅舅舅母告訴我還能去找誰——我不信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只為一個侍妾而已啊!!

喬夫人只有嘆氣,不再回答。-

回到家裡時,恰還有兩刻鐘才到晚飯。

紀明遙便先來至前院。

“把紀明遠的東西送回去,一件也不必留。”她先命聞書,“現在就送。”

聞書連忙應“是”,帶人去搬抬行李書籍。

又遠望正房片刻,紀明遙才移開視線,看向走出東廂房的沈家兩人。

她走過去。

在這兩人開口之前,她說:“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娘怎麼樣了嗎?”

她命:“跟我來。”

黃昏的紅光裡,跟隨紀淑人,沈相清和三弟又來到了他們最開始被關住的後院。

這三天,紀淑人求動崔家、各處奔走、蒐集證據,竭力要討回公道。可她自己再不見他們,更不認他們是親人。

沈相清明白,紀淑人對他們有怨。

她應該對他們有怨。

他也怨恨自己——

明明長全了兩條腿,也長了一張嘴,為什麼當年就由著大哥把姐姐賣了去!

他罵大哥不敲登聞鼓,自己又為什麼沒敢?

只是因為年紀小——可年紀小就是藉口嗎!怕了就是怕了!

“這是她的靈位。”

紀淑人在內室轉身,示意他們也進去。

沈相清扶住門框。

與三弟互相攙扶著,他才勉強沒有跌倒,走到了紀淑人身旁。

——先妣沈相宜之靈位。

——卒於仁聖九年五月三十日卯時一刻。

——陽上人明遙恭立。

“多謝二位告知,我才能寫下她的名字。”紀明遙敬香、祝禱。

娘,希望明天,能有一個對得起你的結果。

她離開了這間奠堂。

……

沈相清的慟哭聲一直傳到“凝曦堂

”。

就著炸鵪鶉(筆趣_閣小說)[(.co)(com),
紀明遙嚥下一口淡酒。

今夜,她該睡個好覺。-

廣川侯府。

窗外的光愈來愈暗。

入夜了。

坐在何舅舅家的矮榻上,紀明達雙手護著小腹,幾乎要坐不安穩。

按捺焦躁,她又問了溫從陽一遍:“你當真不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下午,毫無預兆,婆母突然就讓人送走了明遠,又讓他們緊著更衣,只帶心腹,什麼也不說,直接帶他們來了廣川侯府。

到了這裡,婆母也不許他們旁聽,更不解釋。與何家舅舅、舅母商議了幾句,竟是把他們送到後院,關了起來。

現已兩個時辰過去。

她只知道家裡出了事,還必是能動搖根基的大事。可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仍一無所知!!

這叫她如何安心!

但溫從陽閉目仰躺在床上,仍是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面上不見絲毫焦急憂慮。

“我不知道。”他只說這四個字。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紀明達一掌拍向炕桌。

“奶奶,小心身子!”王嬤嬤忙捂住她的手,又勸溫從陽,“大爺,你若真知道什麼,就請快說吧,好歹讓奶奶安心些,別動了胎氣!”

胎氣。

溫從陽笑了一笑。

睜開眼睛,略側過頭,看向滿臉忍耐的紀明達,和眼中全是責怪埋怨的王嬤嬤,他笑問:“我說了,又怎麼樣?”

“奶奶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麼?”他問,“是能去各府上求人說情,還是能直面陛下、扭轉乾坤?”

一手扶住炕桌,另一手在乳母身上借力,紀明達嘴唇翕動。

她欲要責罵,可竟無一句話能反駁。

見她這樣,溫從陽更是想笑。

他想大笑!

他想說,果然如此!

什麼“京中第一閨秀”、文武雙全的國公之女,家內府外人人交口稱讚,說將他一個無能紈絝“教導”上進了的難得“賢妻”,其實和他一樣,也只是個家中出事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長輩們奔波煩心,等待結果的無能之人!

任她滿腹詩文、才名出眾,在這樣的緊急關頭,還不是隻能——等!

現在,她只能和他娶不成遙妹妹時一樣,等著看是虛驚一場,還是大禍臨頭!!

但嘲諷的話將出口前,他瞥見了紀明達顯懷的小腹。

這個孩子,四個月了。

和他第一個孩子離開人世時一般大。

所以,他又閉上了眼睛。

“老太太、老爺、太太,都盼著奶奶的孩子。”他只說,“奶奶別多想了,快安心吃飯歇下吧,別讓長輩擔心。”

孩子。

紀明達垂下頭,看自己的小腹。

是,她還有孩子。

這是她辛苦盼來的孩子,是理國公府下一代第一個孩子。

現在,是孩子最重要。她不能作沒了他。

“上飯吧。”她說。-

一夜還算好睡。

寅時初刻,崔瑜睜眼。洗漱完畢,他親手穿好朝服,戴緊烏紗。

今日就是助弟妹報仇之日。

妻子仍在養身,他沒去驚擾。略用了幾口早點,提振精神,他便早早來至西院二門等待。

阿珏和弟妹也出來得很快。

弟妹的神色還算輕鬆,反而是阿珏愈見嚴肅。

“還從沒在這個時辰見

過弟妹。”崔瑜有心玩笑。

“是啊(筆趣&閣小說)_[(.co)(com),
早起可真不容易。”紀明遙也笑,“等今日功成,明日我便睡到日上三竿!”

“必不會耽誤了弟妹補眠!”

崔瑜揮手,帶兩人出發。

到大門的一路,他又反覆叮囑:“阿珏,朝上你不必開口,我會盡量避免他們把話引到你們身上。弟妹也只需在宮門等待,除非實在無計可施,否則我不會讓你出面。”

畢竟是狀告弟妹嫡母的孃家。

“孝”字當頭,即便弟妹隱於人後,她也不可避免會受些非議。

雖然弟妹不在乎。這三天裡,她往來宮中和廣宜公主府,親問沈家當年鄰居、學生,拜望沈父恩師同窗,毫不避人。——分明這些事,她可以全交給阿珏,以免自己太過顯眼。

她不怕讓世人知曉,是她在向嫡母孃家出手,為生母討還公道。

但即便弟妹不在意,他做兄長的,總不能任她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好姑娘,放心等著,信我就是。”上車之前,崔瑜又特別對紀明遙說,“你可千萬別自己跑去殿上!”

“大哥,你也放心。”紀明遙就笑,“我看著很像衝動的人嗎?”

想起弟妹當頭那一跪,她那日的神情,和她近日的舉動,崔瑜……搖了搖頭。

宮門轉瞬便至。

聽著百官上朝的腳步聲,紀明遙安靜坐在車裡,沒有掀開車簾,看一看理當受到懲處的人。

沈相清和三弟便也一動不動,一同沉默等待。

後面裝滿證人的車內,亦然安靜無聲。

大明殿。

朝會初開,皇帝便直接發作。

“理國伯!”他冷聲問,“昨日都察院上折,彈劾你於十八年前強奪民女、逼人遠走他鄉,近年又有豪奴欺壓百姓、強買田地,種種亂法不軌、一折難書!可確有此事!”

理國伯渾身一抖。

他一夜沒睡,求人不得,自己倒也想了許多應對之語。

此時,他強裝鎮定,不向“親朋故友”多看一眼,抬步出列,拜回道:“陛下,請容臣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