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天黑 作品

鑊澤 第九十九章 莘莘寒門苦

    算來算去其中的油水著實是大著呢。

    楊清正這人是既不“清”、也不“正”,他在位的這些年裡徇私舞弊、洩露考題的事兒沒少幹,使得一些資質平庸的達官貴人之子都能取得相當耀眼的成績,而他最擅長的就是“造勢宣傳”,通過漏題或者舞弊的手段塑造一個“解元”、“會元”甚至“兩元”,並大書特書乃至杜撰出體現該生聰穎才思的軼事且大力傳頌,並旁敲側擊地展現出自己教導有功、慧眼識人的本事,為自己進一步攫取名望,他還給這種手段取了個頗有意思名字——“贏在起點”。而就算該生在殿試上暴露本性表現不佳,也可以用“面聖惶恐”或者“長於筆耕而短於言談”作為藉口搪塞過去,反正進士的名頭已經板上釘釘,再高一點兒無非就是面兒上好看一些,反正這些有勢力並著有財力的膏粱紈絝們有的是辦法升遷。

    而他舞弊的手段也很有意思——為了防止舞弊、考場也是有著自己的一套制度的,就例如用蓋紙或者折角擋住考生的姓名,編以紅號,再由謄錄官以硃筆抄寫一份,稱之為“硃卷”,所有審閱官只閱硃卷,副考官在中意的硃卷上批“取”字再送達到主考官那裡,主考官若是也中意此卷便在上邊批註一個“中”字,而這些取中的硃卷在放榜之前按照紅號來調取拆封相應的黑卷再予以記錄,最後唱名寫榜。這三重保險確實增加了舞弊的難度,但正所謂下有對策,楊清正一拍腦袋就想出了這麼幾個轍——第一就是漏題,作為國子監祭酒即便是避嫌在出試題的時候也有一定程度的發言權,第二謄錄官也是人,賄賂謄錄官讓他們在硃卷上作記號就行,第三就是臨放榜的時候偷換卷子,楊清正本人就是一位書法大師,臨摹他人字跡堪稱信手拈來。

    不過這三種方式都有其弊端。漏題也漏不出來多少,畢竟每次出卷的人少說也得十來個往上走;謄錄官也並非人人都敢做此事,再者謄錄官的數量比起出題官、閱卷官來只多不少,不可能每個人都打點的到;至於偷換卷子改大榜——說實話想想就得了,充其量也就在院試、鄉試用用,天子眼皮底下搞這一套真被發現了治你個欺君犯上之罪掉腦袋都算是輕的。

    楊清正畢竟是連中二元的才子,丫苦心孤詣研究了數年作弊之後終於有了一套極為複雜、消耗人力精力巨數但是又極其安全的做法,用他某個紈絝門生的話來說就是“我師父實在是太穩健了”——在考試開始之前楊清正會給每個走後門的門生一份各不相同的“秘方”,自己則留有秘方的副本免得忘記如何辨認,當然前文提到過楊清正的記性很好所以這些副本他基本用不上。這些秘方上面記錄了一些頗有辨識度的行文方式,譬如“起手第一個字以何字起始、第二列第二字寫何字、第三列第六個字寫何字……諸如此類,直至最後一字以何字終止”或者“之、乎、者、也、焉、哉、耶、歟等虛字如何排列使用”,又或者二者合一再輔以其它行文方式來辨識這是誰的卷子。這辦法累是累了點,但架不住“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楊清正只能硬著頭皮閱卷了,而這種密碼一樣繁瑣的東西也被他的門生們起了個名字叫做“摹師密碼”。而在發現這種辦法確實有效之後為了減輕自己以及同謀的工作量,他甚至還無意之中發明了標點符號的雛形……即他讓考生們在每句最後一個字尾點上一個點表示句讀,點上兩個點就是意為感嘆驚歎,點上三個點則有疑問之意……如今的盛國倒是也漸漸將這種標點符號推廣普及開來,方便是方便了不少,就是紙張的耗損也隨之增加了……許多故作玄虛的文人甚至一字一符號,時人皆稱此舉為“點墨”,意指這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文化只有這一丁點兒所以只能用這種辦法充門面。

    無論後世史書如何評價楊清正其人及他一生的所作所為,但單說這一點……他也算得上是名垂青史了。

    總而言之這樣的事兒他幹了不少,就算真有讓聖上起疑心的也就那麼著過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也要對權臣貴族們作出一定的妥協、給他們嚐到甜頭再適當敲打一番才能更好地維持住自己的地位。皇帝得群臣支持、官宦子弟得顯赫聲名、楊清正自己還能從中拿到不菲的“禮物”,這種三方共贏的事情只要不做的太過分就沒人會戳破。

    但是這世上的事情吧……有贏就有輸。這三方贏家名利兼收,那輸家就只有莘莘寒門了唄。

    寒門都擠破了頭的想入山河府,這讓楊清正也分外感到不爽,畢竟這世道寒門子弟比起權貴氏族還是要多上太多了,這些人活生生地把李獒春這個老對頭的名字抬到了自己之上——為什麼說是老對頭,因為李獒春在楊清正的前六年就取得了盛國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連中三元”的經天緯地之才,他這個“兩元”難免會被人和前者作比,後來李獒春更是因先帝於病榻之中、垂危之際還念念不忘地賜號“功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