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天黑 作品

羈旅 第七十七章 且看且觀之

    聽到這年輕公子之問,看客們都覺得有好戲看了,誰還聽不出來這位公子哪裡是要問自己的姻緣?明明就是刻意捉弄這位女子。

    這下子輪到女相師啞然了,但見她靜默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且惶且憂地顧盼四周,不知在尋覓些什麼。

    雖然看不清女相師的全貌,但從她舉手投足之間也能看出來窘迫之情,年輕公子臉上的笑容更甚,正欲再開口調侃一番,卻被人群中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這首詩出自詩歌總集《詩經》之中,其名為《相鼠》。這首詩語言辛辣刻薄,諷刺意味非比尋常,本意是批判當權者無禮儀節制,用在這裡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再加上吟詩之人那語調陰陽怪氣,更是如同指著年輕公子的鼻子、手指戳到他的臉上罵人了。

    “你什麼意思?”這年輕公子的儒雅一掃而空,雙目怒視那吟詩諷刺之人,恨不得用目光就將其碾碎。

    “我什麼意思?你有臉問我啊?”那吟詩之人自人群中緩緩走出,其他人樂得看笑話紛紛為他讓出一條道路來,霎時人群如劈波斬浪一般分開,只餘下這狂人一枝獨秀。“既然你厚顏無恥地發問了,那我不妨就正氣凜然地回答你……”

    “你一個大男人,調侃人家女子,這不是占人家便宜啊?你懂不懂男女之別、還有沒有禮義廉恥啊?”這吟詩之人嘴皮子好生厲害,隻言片語就搬動道德大山壓在了對方頭上。

    “這位姑娘是位相面師,為人測算姻緣也算她本職之內,我如此問有何不可?”饒是怒極,這公子卻也沒失了風度——他也是個精似鬼的人,不說他出身天璜貴胄,不能屈尊降貴和人當街對罵,而且就算罵他也知道自己沒那麼多詞兒,於是便以冷靜的態度待之,為自己在諸人心中博取一些印象分。

    “呵呵……有句話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吟詩人又開口了,一開口就是金句:“姻緣這事兒我的意見是你怎麼不回家問你媽呢?順便讓她老人家教教你什麼叫做男女有別。”

    聽聞這吟詩人的唾罵,旁觀者們都不禁為之汗顏——你說這公子調侃人家小姑娘寡廉鮮恥,那你這潑婦一般的罵街就有禮儀了?不過大家都是市井草民,最喜歡的就是看熱鬧,所有人都抱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態,想看看這倆人到底誰勝誰負。

    想必看到這兒,眾位看官也能猜出來這不速之客是誰了——當今世上能言善辯之人甚多,如此口不擇言的卻只有本書的天字一號男主角賀難一人而已。

    “你……給我等著!”這年輕公子也看出來了對方壓根就不是來講理的,就是來罵自己的,只得撂下一句不是那麼有殺傷力的狠話,然後拂袖而去。

    沒想到賀難最後還來了一招釜底抽薪,他昂著脖子大喊道:“哎!你看相的錢還沒給人家姑娘呢!”

    聽聞賀難此言,那年輕公子的背影頓時震了一震——但是他又怎能好意思折返回來再受對方的一番冷嘲熱諷?那他非得陷入瘋癲不可,便只能咬牙切齒大步離去,心道這位姑娘咱們山水有相逢,這看相的錢來日再補上吧。

    “姑娘,你可是看走眼了啊……”賀難賤兮兮地湊到女相師面前,“這人哪裡是什麼公子,連個看相的錢都付不起。”

    “喏,我給你補上。”說罷,賀難便從袖中掏出來一錠紋銀,交到了女相師的手中。

    這女相師倒也不跟他客氣,伸手就接了過來,不過嘴上還是悻悻然道:“小女子……謝過公子解圍了。”

    “先不說別的,在下也曾粗略學習過一些相人之術,可否與姑娘討教一番?“賀難打斷了女相師之言。

    女相師聞言搖了搖頭:“家師傳授我相術時曾言道有三不相——恩人不相、親人不相、同行不相……就算公子不是小女子的同行,也算是半個恩人了,所以還請公子恕小女子無禮了。”

    賀難聞言倒也並未為難對方,只是拱手一敬,大笑而去。

    今日開了第一張就鬧出來這麼大的風波,眾人對這女相師的評價更是水漲船高,紛紛解囊,只求這女子一觀。

    喧鬧一直持續到了晌午,這今日九人的名額只剩下了最後一位,而眾人為了求這最後一個名額已經是搶破了頭一般。價格從一百文錢已經抬到了一兩銀子,翻了近十倍的價格,但仍然有人願意斥此巨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