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天黑 作品

風起 第一章 青萍之末

    階上那頭猛虎此時將目光移到賀難身上,一字一頓道:“我說放人便放人,你沒聽到麼?“

    “若是在下偏不放呢?“賀難受著江文炳的目光心慌不已,生怕這頭盛氣凌人的猛虎突然衝下來把自己撕了,整個後背已經冷汗涔涔溼成一片,但還是硬撐著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都御史李獒春大人叮囑我務必將此案查的水落石出,此時放人不利於查案……”

    猛虎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賀難的臉上,他直起腰來,身上的肌肉要掙開衣衫的束縛一般,“少拿李御史來壓我……我只再問你一次,放與不放。前者算我江家賞你個面子,不與你計較此事。若是後者……我想李御史也不會為了你這麼一號人與我江文炳動怒……你可想好了。”江文炳這番話儼然是最後通牒一般,在場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如果賀難說出不放人來,他的腦瓜子會瞬間和水果攤上的西瓜一樣爆開。

    但是……賀難心中所想和他們有所不同——莫說今日之事本就是自己秉公處理,放與不放並非自己一念之間,而是依憑國家法度。就是你江文炳那一番話——什麼叫“賞我個面子,不與我計較此事?”難道我賀難奉命查案便是得罪你不成?若江辰依法處斬,你就要怪罪於我頭上咯?犯案的是你江家門人,殺人的是驃騎將軍的子侄,我又何罪之有?

    階下的這位大爺腦子裡如激雷閃電一般湧現無數對江文炳的明嘲暗諷,但是腿確實有些軟,畢竟說出來遭殃的是自己的腦殼。大爺躊躇半天,嘆了一口氣憋出來一句:“在下奉命查案,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寬恕。江辰案雖然並非大案要案,但是我山河府之人向來腳踏黃土,頭頂青天,每罪必處,每案必彰,實在難以從左馮翊之命。”

    話音剛落,便有掌風呼嘯而至。賀難眼前只剩下江文炳那隻虎爪直奔他面門而來,他剛想雙膝一屈連滾帶爬地躲開,卻見一支裹著白衣的手臂將江文炳的拳頭穩穩攔下,正是五皇子殿下。

    “你……”江文炳偏頭看向齊單,不知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齊單笑吟吟地放下了江文炳的手臂,說道:“兄長切莫動怒,賀難所說並非空穴來風,山河府明鏡高懸,定會給江辰賢弟還個公道。為此事喊打喊殺恐怕會落人話柄,彷彿咱們偏要欺人太甚似的。”

    這話聽起來是要給賀難一個臺階下,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滿滿都是威脅。賀難剛欲作答,齊單又開口道:“今日之事我代江兄做主,明晚在驃騎將軍府設宴款待,以承賀府丞之情,還望賀府丞暫且刀下留人。”

    賀難含含糊糊地應了齊單的邀請,送走了這兩尊大佛。只是他心中疑竇叢生——這江辰在驃騎將軍府並非什麼重要人物,既不得將軍寵愛,又不是什麼天資聰穎之輩,說來說去只是個尋常的紈絝子弟罷了。可是江文炳為了保他連齊單都請出來了,齊單還要設宴招待我?說來山河府的府丞只是聽起來名頭比較唬人罷了,若是論起品級來,不過是八品上下的小官。在白玉京內,酒樓掉下來一塊牌匾可能都砸死三位官員,自己何德何能能讓齊單和江文炳這麼費心思?

    不會是為了……

    賀難從來不相信天上掉餡餅,至少不會掉在自己嘴裡。他自幼雙親便因故離世,從此便在街頭摸爬滾打。不說是少年老成,但童年的經歷至少讓他通曉了不少人情世故。一個卑微的孤兒,憑著自己磨練出來的小聰明鑽營到了山河府已經是難於登天的事情了,現在居然因為一樁案子的牽扯被帝國的皇子邀請……如果不是出於某種目的,那就是五皇子失心瘋了。

    此事至此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似乎遠非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賀難此時連犯人都顧不得審問,他倉促地把江辰往牢裡一丟,便奔著蓬萊閣——恩師李獒春的辦公起居之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