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蛇怪 作品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羊也有咬人的一天

汴河岸,北面不到百米便是柳永作詞的“楊柳岸,曉風殘月”,沿岸的楊柳枝葉發黃,隨風輕擺,青草也是一片枯色。

兩岸聚集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周圍有亭舍、棚戶、木屋,家家戶戶都出來,眺望著這邊的情況。

而在大路中央,一架架囚車關押著大量犯人緩緩出城。

左右兩側都是武裝到牙齒的皇城司禁衛軍在旁邊看著,裡三層外三層地,戒備森嚴。

出了外城約一里處,便到了法場上,那是片空曠的草地,皇城司在這裡搭建了一些臨時帳篷設施,又做高臺,圈出一塊約兩三畝的空地。

空地外用拒馬圍起來,士兵們守在拒馬後面,禁止一切人員入法場。外面已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看熱鬧的汴梁市民。

差不多到晌午時分,囚車上的犯人被捆綁著,戴著腳鐐押下了車,一個個背上都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滿了罪名,每個人都被兩名士兵押著,站在高臺下。

這次主斬官是新上任的皇城司副使高繼敏,此人是宋初大將高瓊的十三子,原是內殿承製,在王世隆被開除後,由曹修舉薦進了皇城司。

隨著高繼敏拍了一下驚堂木,皇城司押司陳忠拿著個大喇叭走上了臺,叉著腰大喊道:“肅靜!肅靜!肅靜!”

場外原本嘈雜的聲音就慢慢平息下來。

陳忠高喊道:“大宋立國七十餘年,汴梁城中,天子腳下,幫會橫行。他們欺壓良善,為禍地方,讓汴梁很多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所謂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黑社幫會,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諸位汴梁百姓們想想,你拖家帶口,來汴梁討生活,好不容易發了月祿,手裡有幾貫錢,想給妻兒安置點衣物,卻突然被這些幫會份子搶了,落得身無分文。”

“所以沒有這些黑社幫會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官家得知城中幫匪肆掠,憂心忡忡,特令皇城司及開封府,抓捕城內作奸犯科之眾,以正視聽。趙知院親自下令,斬首重犯,明正典刑!”

“望諸位汴梁百姓,踴躍檢舉。若是發現匪徒,千萬不要害怕,向就近皇城司或者開封府衙役檢舉,若發現匪首,有重賞!”

說完之後,陳忠下了臺。

那高繼敏是個人狠話不多的類型,等他說完之後,扔出紅籤,冷聲道:“斬!”

“斬!”

禁衛軍們紛紛高喊。

頃刻間下面的犯人們頓時嚇尿了褲子。

很多人都癱軟在地上,被禁衛軍士兵幾乎是強行架到高臺上。

接著四周拒馬邊上,就數十名文職人員,手裡拿著公文,當眾向百姓們宣讀死刑犯們的罪狀。

趙駿並不是一個嗜殺的人,皇城司抓了兩三千人了,目前審判後直接不經過大理寺、刑部審核的死刑犯約二百多人,都是重罪。

其中就包括當初趙駿遇到的那些人販子,還有那個國字臉的衙役,都沒得跑。

隨著每念一個人的罪狀,上面就輪番砍頭,下面的百姓們就爆發出一陣驚呼聲音,也有咬牙切齒,拍手稱快著。

這裡很多過來的人都是被黑幫份子欺壓的百姓,今日見到這一幕,知道官府是在動真格的了,頓時情緒沸騰起來,周圍百姓竟是山呼海嘯一樣高喊。

李三郎他們此刻就夾在人群當中,他們並沒有在意周圍百姓們的情緒變化,只是目光忌憚地掃了眼附近的皇城司禁衛軍,隨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內的情況。

對於陳忠的話,他們也當耳邊風。

因為他們是黑幫份子,只會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立場上天然相對,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這世上本就沒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只有嚴厲的法律告訴你,一旦你繼續為非作歹,那麼官府必將嚴懲。

所以他們不會去聽,也懶得聽,只是看著場上被殺的兄弟,眼眸中流露出哀傷的表情。

“六郎!”

李三郎一直親眼看著自己的兄弟被砍下了腦袋,站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

旁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兄,走吧。”

“唉。”

李三郎嘆了口氣,扭過頭離開。

幾個人從人群往外鑽。

但人實在是太多了,擠著擠著,竟差點摔倒。

有人不小心推了一下李三郎,令他踉蹌了兩步,兇悍性子不改,回頭怒斥道:“直娘賊,你想死嗎?”

可他回頭一看,才忽然看到一個驚愕的眼神正盯著他,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李三郎眉頭皺了一下,不想節外生枝,便扭過頭準備離開。

人群當中,突然身後的人發出淒厲的吶喊:“禁衛軍,我要檢舉,這人是斧頭社的大檔頭,他還是無憂洞的人,快抓住他,活剮了他!”

這聲驚叫讓李三郎頓時惶恐了起來。

因為他終於想了那個人是誰。

是原來南街的一個賣布的小老闆,姓王,王老闆先是經營了攤販,後來賺了點小錢竟買下了個鋪面。

見到對方賺了錢,李三郎於是設計跟王老闆賭博,把對方弄得傾家蕩產,還欠了他一百八十多貫利錢,沒錢還的時候,他帶著人把王老闆的妻女搶走,賣去了勾欄。

他到現在還記得王老闆被他打斷腿,去報開封府,開封府的衙役來後卻跟他稱兄道弟時悲憤的眼神。

那時他就在哈哈大笑,告訴對方,你不過是一頭羊。

一頭養肥了就宰的肥羊。

你能拿我怎麼樣?

什麼時候羊也能咬死人了?

現在他忽然覺得。

原來。

羊要是不怕死,也有咬死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