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來福平常並不是很喜歡亂竄,很是懶惰,除了喜歡啃菜地裡的菜,對這件事格外熱衷以外,就時常四仰八叉地躺在前廳裡面睡覺。
躺在明楹給它做的小窩上面,圓滾滾的肚皮都坦露著。
明楹在小院之中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來福的蹤跡,她想了想,抬步走到了前廳之中。
傅懷硯此時姿態隨意地坐在一張小椅之上,一手撐著下頷,而來福趴在他的腿邊,啃著他的袍角玩。
傅懷硯低著眼,饒有興致地看著來福,卻沒有什麼制止的意思。
他抬眼看到明楹,才抬手提著來福的後頸將它提起來。
來福在低空中滴溜溜地轉了一個圈,肥短的四肢在空中扒拉了一下,依依不捨地鬆開了傅懷硯的袍角。
它在空中扒拉了半天,才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明楹,眼睛看上去有點兒委屈,溼漉漉地看著明楹。
口中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傅懷硯的袍角被來福咬出了一個小洞。
他斂眉看向被來福咬出來的洞,下頷微抬,示意明楹。
然後晃了一下他手中的來福,“這是皇妹養的狗?”
傅懷硯向來渾身上下一絲不苟,此時袍角卻被幼犬咬的有點兒亂糟糟的。
明楹看著來福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樣子,然後才小聲回道:“是的。”
“它咬了孤的衣服,既然是皇妹養的,”他的語氣輕描淡寫,“那皇妹來替它賠。”
能穿在傅懷硯身上的衣物,即便只是一身簡單的素白錦衣,也必然是價值不菲。
明楹看著此時四條小短腿撲騰著,正在討好地朝著自己笑笑的來福,輕聲道:“皇兄身上的衣服價值多少?我會盡快籌齊賠與皇兄。”
傅懷硯卻笑了一聲,將來福摁在自己的懷裡,逆著摸了摸來福的毛。
他散漫地回道:“這件衣物價值千金不談,又陪伴我良久,對我來說價值遠超千金,意義非凡。”
方才他任由來福咬著他袍角的時候,怎麼一點兒都不見所謂的意義非凡。
來福在他的懷中搖頭晃腦的,似乎是想要掙脫他的手,毛茸茸的尾巴晃來晃去。
傅懷硯看著明楹,“況且皇妹瞧著孤像是缺錢財的人?”
明楹自然是知曉他並不缺銀錢,想了片刻,隨後還是直接問道:“那皇兄想要我怎麼賠?”
傅懷硯答得很快:“其實也簡單。”
他看著她,姿態疏朗,聲音卻突然壓低了一些。
“皇妹……方才對孤的謝禮,再送一次。”
……
邊關的天一向都黑的很早。
霍離徵之前受的那頓軍法,就連霍家上下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只是卻覺得這位小將軍比起從前要更為沉默寡言一些。
霍離徵今日練完劍以後就一直默不作聲地抱劍坐在練武場旁,渾身上下都帶著一些蕭索。
邊關的天時常卷有黃沙,上京都已經入了夏,邊關卻依然帶著凜冽的寒意。
邊關的環境遠比上京要惡劣上不少,將士時常以酒取暖,晚間風呼嘯而起,將士們溫了酒,縮在火前烘烤著自己的手。
霍氏祖訓一向對子弟很是嚴苛,哪怕是嫡出郎君,也是要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不得驕奢淫逸。
霍大少爺拿了一碗溫過的酒,走到霍離徵身邊,遞給他問道:“這麼些時日了,我都還沒問你,怎麼從上京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我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弟弟呢?”
霍離徵手上接了酒,只道:“多謝兄長。”
霍大少爺抬手捶了下他的肩,“和我還這麼客氣。說說,你這是在上京中遭遇到什麼挫折了?”
他抬手搭上霍離徵,“咱們是做武將的,不像那些文官酸溜溜的,有個事都是藏著掖著,一句話能拐八個彎。咱們做武官的,有什麼事情喝個盡興,一吐為快,日後就算是再大的事,也不能阻擋你手中劍分毫。”
霍離徵低著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碗,沉默了片刻,隨後一飲而盡。
他仰起頭,乾淨的下頷線條利落而分明。
他抬手擦拭了一下自己唇畔的酒液,對霍大少爺道:“兄長……倘若有件事是你覺得有違忠但卻循義的時候,你當如何?”
霍大少爺目光深沉地瞧了瞧他,“我不如何。”
他看著霍離徵,“你現在已經回到邊關,從前做的決定,你心中已經有了論斷,既然是已經做過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再沉湎其中。”
“阿徵,”霍大少爺看他,“這段時日的死氣沉沉,倒是一點也不像你。倘若整個軍中都如你一般一直沉湎於從前的決策失誤之中,那整個邊關軍要成為什麼樣子?你還太年輕,從前沒有經受過什麼挫折,可是這人吶,這輩子哪能不遇到些挫折,不可能總是順遂無憂的。”
“你少年成名,從無敗績,可是兵家中,哪有什麼從無敗績的神話。咱們註定是要戎馬一生的人,勝勝敗敗都是難免。我不問你究竟在上京經歷了什麼,但是你若是再這樣行屍走肉下去,日後困囿你的,就不僅僅是你在問的忠義。”
霍大少爺手在霍離徵肩頭上拍了拍。
“阿徵向來很聰明,我不多說什麼了,你自己想清楚。”
霍離徵有點兒怔然,看著他手中的劍。
隨後他想了想,緩慢地握緊了一些掌中的劍柄。
“兄長。我大概……明白了。”
霍大少爺朝著他笑笑,手中的酒碗碰了碰霍離徵手中的,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
轉瞬就淹沒在邊關呼嘯而過的風聲裡面。
*
垣陵的牢獄並不大。
因為沒有掌燈,所以顯得很是昏暗。
袁縣令此時癱軟在地,喉中嗬嗬喘著粗氣,他在腦海之中一一過了一遍,還是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