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卷 作品

第7章 第 7 章

 明楹之前確實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且不說傅懷硯素來清心寡慾,況且憑藉他的身份,想要什麼絕色美人,都多的是人湊上去要獻給他。

 明楹自認自己並不值得他這般大費周章,來演這出戏。

 所以傅懷硯這話,她不知道怎麼接。

 他卻還是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似有興味,緊逼著問道:“怎麼,皇妹就這般相信孤麼?”

 明楹背脊貼著宮牆,細密爬上來的觸感讓她忍不住輕顫。

 好在春蕪殿地處偏僻,並沒有旁人經過。

 他覆下的陰翳落在她身上,明楹感覺自己心間跳動的鼓點一下又一下,這種源自對未知的懸空感讓她不適。

 她從前步步謹慎,不曾行差步錯,只是現在面前的人,卻又從來都不在她籌謀的範疇。

 “少時我尚在明家時,若是我未曾記錯,父親曾經做過皇兄的老師。父親曾贊皇兄有先賢之風,克己慎行,嚴於律己,雖然已經位至儲君,但卻並無絲毫恃才傲物之態,將來必然是一代明君。”

 明楹聲音不大,即便是困在逼仄的境地之中,看向他的眼瞳也依然清澈。

 “能被父親這般誇讚過的人少之又少,我自然相信皇兄。”

 她說這話的時候實在坦蕩。

 似乎是被逼到無處可退,連一貫的謹小慎微都忘了。

 傅懷硯緩慢地滾動了一下喉間的突起處,看著她的眼瞳,漆黑的瞳仁之中只餘他縮小的影子。

 他腦中倏地想起宣和二十一年的冬日。

 他初見她時。

 宣和二十一年時,傅懷硯還未及冠。

 他出生起就是儲君,被眾多人寄予厚望,平日不僅要學六藝,還要學為君制衡之道,課業繁重。

 時任太子太傅的李尚書因病告假,而當時的國子監祭酒明崢素有賢名,少年成名,金鑾殿上被點為狀元,才不過剛剛而立,就官居要職。

 太子課業不可一日荒廢,朝中有人奏請明崢暫代為太子太傅。

 明崢為人溫和,天資過人,是潁川明氏這一代最為出色的郎君,雖然明氏在京為官的只有他一人,但也足可見百年世家的深厚底蘊。

 比起之前那位稍顯迂腐的李尚書,這位祭酒大人舉例考究,從來不拘泥於書本,見解頗為獨到,不落窠臼。

 雖然不過短短數月,兩人也算得上是交情匪淺。

 那日下學後,正值朔雪紛飛之時,東宮殿中燒著暖爐,他們原本正在對弈。

 白子猶如涓涓細流,落子穩健,不見頹勢,而黑子則是殺伐果決,攻勢明顯。

 一直到螭紋銅獸香爐中的香焚盡,才堪堪分了輸贏。

 ——黑子慘勝。

 明崢看了看棋局,感慨道:“殿下天資過人,臣自愧弗如。殿下心性如此,將來應當不是守成之君。現今天下多有紛爭,殿下有這股銳氣,是社稷之福。”

 他頓了頓,猶豫片刻還是接著道:“只是羽翼未豐之時,還是藏拙較為妥當。”

 對弈完畢之後,天色已經不早,傅懷硯送明崢至宮門。

 雖然明崢再三推辭,直言太子殿下身份尊貴,不必相送之類,但是畢竟尊師重道在前,況且傅懷硯又正巧要出宮一趟,到底還是同行了。

 那年的雪在他們的出宮的半途中下得很大,明崢和他在路上說起一些關於治理州郡的改革之法,剛巧在宮門前遇到一個官員,似乎是尋明崢有急事。

 明崢看了看傅懷硯,似乎是在徵詢他的意見。

 傅懷硯退避一二,只道:“老師請便。”

 他身穿大氅,因為與明崢談論要事,身邊的長隨沒有跟著一旁,雪又是在路中才下起的,簌簌而落的雪落在了鶴羽大氅之上。

 他雖年少,但是身形頎長,在宮門處很是顯眼。

 傅懷硯原本低著眼睛正在思忖,驀地感覺到一道陰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稍稍側身,就看到一個年不過十歲的小姑娘,正在吃力地想給自己撐傘。

 只是她身形實在是太小了些,即便是竭力想將傘舉高,但傘沿也只是堪堪到他的下頷而已。

 她拿著傘,笑著看他,瞳仁生得很黑,在這漫天的雪中,就顯得更為黝黑。

 她的唇畔有一個小小的梨渦,言笑晏晏。

 “阿兄。”

 她穿著硃紅色的錦緞短襖裙,抬起眼睫看他,在簌簌而落的雪中喚他阿兄。

 “你剛剛從那道門裡出來,有沒有看過我爹爹?”

 傅懷硯只一眼就大概猜到了這個小姑娘的身份,出於對明崢的敬重,他稍微俯身。

 明楹愣了一下,手中的傘也抬起,擋住了落在他髮間的雪。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面前的小姑娘看著他,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將自己的爹爹完全忘在腦後,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驚奇。

 “阿兄,你生得真好看!”

 她說這話的時候清稜稜的目光不染塵埃。

 即便是宮中的皇弟皇妹,自幼在宮中生長,大多也耳濡目染,不敢對他如此僭越。

 明崢與人交談了沒多久就匆匆趕來,看到明楹正在與傅懷硯說話時,心下一驚。

 他只明楹一個獨女,從小就是如珠似玉地嬌慣著的,傅懷硯雖然為人端方,也並非什麼暴躁易怒之輩,但皇家畢竟不比家中,他也怕明楹說出什麼話來衝撞了太子殿下。

 明崢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整理了一下明楹剛剛因為高舉著傘而上移的衣裙,隨後介紹道:“杳杳,這位可不是什麼阿兄,而是宮中的太子殿下。你下次見到可不能再這麼無禮了,知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