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焱 作品

第55章 出府日

 就在慕靈提及此事時,元晴便已經低頭裝作不存在了。雖然兄姐都和額娘維持著表面的和氣,她還是能感受到其間的冷漠疏離,那事本就是額娘一力推動,她無法替額娘說話,實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說,她也開不了口。

 尤其是姐姐時常講許多宮中之事,她都是笑著講的,可其中萬般苦楚,卻只能稱一句雷霆雨露皆為君恩,明明她也應當是安養在府裡的大家小姐。故而,即使母親又“病了”,她也再不想去看母親。

 越是見著母親,就越是想到和善可憐的姐姐,便覺得她不該享受如今的錦繡生活,她才應該進府當丫鬟受苦日子!

 可是如今成了旗人,她竟連唯一彌補姐姐的方法都沒了。

 林言昭注意到元晴如坐針氈,便使眼色,讓丫鬟帶她出去透透氣。元夕注意到這一幕,卻只當沒看見。

 “妹妹素來是嬌養的,哪兒會洗手做羹湯,卻在太子府日日做著點心。那日的佛跳牆再好,我也知道你是吃盡了苦頭才學會的。本來好不容易回家去了,偏生又……為何如此啊!”他緊拉著元夕的手,面上是悔恨與心疼,元夕卻覺得慌亂。這處酒樓雖好,可古代的隔音可想而知,先前還隱隱能聽見隔壁的談話聲,若不是鞭炮煙花之聲喧囂,恐怕還能聽得更清楚些。

 一想到慕靈的酒後真言入旁人耳朵,元夕便覺得頭皮發麻,在家裡慕靈也曾真情流露過,如今在外邊何必又來一回。

 “冬柔,快去找一碗醒酒湯來。”元夕又勸道,“哥哥喝醉了,別再說了,外面人多嘴雜,自家話便回家說,別讓外人聽見。”

 “是啊,爺且能回去後再同妹妹說些體己話。”慕靈還想再說些什麼,林言昭直接找了條帕子捂住慕靈的嘴,讓他不能出聲。

 元夕看得肅然起敬,是個狠人。只是終究影響了心情,碧兒買回來的山楂串,她也沒了胃口,只讓碧兒帶回去罷了。

 被捂了嘴之後慕靈可算是消停了,不一會兒自己便枕在林言昭大腿上睡了過去,絲綢的衣衫遍是褶皺。

 “嫂嫂和哥哥感情真好。”

 “是不錯,卻也是夫妻間小心相處來的,妹妹日後也當小心經營。”

 這本是林言昭的肺腑之言,元夕卻聽得微微沉鬱,她哪兒來的夫妻生活啊,便只是應了,笑著往外看。人坐在仙祿居的二樓,看著下方畫舫和拱橋,看著形形色色的人,果然好生熱鬧。

 看著看著,許是當慣了奴才,她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主子。

 穿著一身寶藍色錦袍的男人,外邊披著一件黑色皮毛斗篷,懷裡抱著一個穿著火紅衣裳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脖頸之上是一圈雪白的毛毛領,小女孩正在男人懷裡鼓掌看煙花,男人淡笑著,眼神似無焦點地在人群中游曳。

 元夕一驚,下一刻便和太子身後的何玉柱對上了眼神,她一驚,忙縮了回去,瞬間便嚇得臉色煞白。

 “怎麼了?”林言昭正要幫醉酒的慕靈揉按太陽穴,眼角餘光看到元夕這大動作,詫異開口:“竟似嚇到了一般。”

 元夕緊抿唇,忽然之間,明白慕靈為何大口吃酒,為何忽然又要吐露真情,莫不是今日都是算計好的?在公府宴席之日不做此事,避開眾人耳目,卻又藉著這時候來暗渡陳倉。多少家的男丁女眷都趁著年節時日出門遊玩,魚龍混雜才好移花接木。

 或是她眼睛盯著慕靈實在太專注了些,林言昭大為不解:“莫不是妹妹想回了?”

 出乎元夕自己的意料,她居然不覺得惱怒,更多是種深深的無力感。慕靈對“元夕”再好,可是在皇權面前,終究是軟了骨頭,雖說是人之常情,卻總覺得胸口不暢。

 兩人就這麼靜靜坐著,林言昭暗暗思量著,少頃,包間的房門便被敲響了,客氣有禮:“我們主子請見瓜爾佳格格一會。”這聲音真是該死的熟悉的太監聲音。

 林言昭皺眉,不知是何人,隨手一揚,卉兒自覺站在門口回道:“主子不便見外客,勞駕還是——”

 “不必了,我去。”元夕截斷卉兒的話頭,自己站了起來,碧兒一愣,扶住元夕,倆人往門口走去。

 林言昭一愣,想到外邊人細柔的男音,豁然開朗,便只在低頭為慕靈按摩著。

 *

 送元夕進入隔壁房間後,何玉柱攔住了欲跟進去的碧兒,笑道:“姑娘還是別進去的好,別打擾了我們爺和格格的談話。”

 碧兒猶豫了一會兒,看到元夕的眼色,還是乖乖守在了緊閉的包間房門外。

 裡頭,胤礽正在品茗,大格格自己拿著塊芸豆卷自己乖乖地啃著,也沒旁人伺候著,見大格格吃完了,太子便會自己動手又給她夾一塊。

 竟有些像尋常人家的父女。

 自然了,元夕沒忘記禮儀,進了房門往前幾步便福身道:“元夕見過太子爺。”

 “起吧,坐。”太子往他身邊的位置一指,這位置屬實有些近了,又不是沒有其他位子。只是元夕還是謝了禮,坐到太子旁邊的繡墩上,臀部挨著繡墩坐,背脊挺拔,頭微微低著,像極了常見的閨秀。

 大格格嘴裡忘了咀嚼,似是思考了一會兒,猛然想到:“阿瑪,我想起來了!這是茶水房做點心的宮女!”她又皺著臉,“額娘說她不在府裡了,所以府裡的點心沒那麼好吃了,花樣也少些,對嗎?”

 胤礽笑著:“她不是府裡宮女了,她是忠誠公府的格格。”

 “我喜歡她的點心!”大格格下了位,摸著元夕的毛毛斗篷,“這件衣服也好好摸。”

 “仙祿居還有更好的點心,你出去讓何玉柱帶著你去。”胤礽就這樣誑著宜爾哈出去了,緊閉的房間裡就他倆人了。

 原本有大格格在還好些,她既不在了,元夕便覺得空氣也稀薄起來,指甲無意識地刺入掌心。幸好她從沒留指甲的習慣,不存在自己戳破皮膚的情況。

 “近來,你回我的信件實在是敷衍了些。原來還對些相當的詩句,如今倒只是摘抄些風花雪月的句子罷了。”

 聽了這話,本來有些排斥而裝乖的元夕不滿抬頭:“先前寫的句子都是名詩,稍聯繫上下文也明白意思;近來的詞句晦澀難懂,從來沒見過,根本找不著,我總不能還拿這些句子去見我兄長吧。”

 “自然翻不到,都是孤即興所作,這些都是謎語詩,解了謎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