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焱 作品

第48章 訴衷腸

 可是,那一絲絲的喜悅和心動遠遠不夠。

 她害怕自己一輩子被困在宅院中,害怕日日都盯著旁的妾室如烏眼雞一般,害怕和著太子一起被廢立,終生惶惶不可終日……可更怕失去自己。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如今的胤礽卓爾不群、氣度不凡,一身矜貴,她怎敢保證自己不動心。可比起優渥的生活,她更怕失去自己。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自從成為一等,她就沒再做過什麼活計,不過是端茶倒水。明明只是個高級點的下人,她卻感受到了剝削階級的生活,甚至享受其中。

 她太容易墮落了,沒有絲毫的堅定。

 所以如果她真的如後宅女子沉溺於一個男人片刻的溫情,日日想著爭寵、宅鬥,想著生個孩子穩定位分,想著他今日去了哪個側福晉的院子、明兒會不會來自己的院子……那她還是她嗎?

 元夕自詡半個知識分子,雖然她從事美食博主看起來與文學不搭噶,可實際上她的文案在美食圈也是出了名的好。表面上是美食博主,卻也沒丟了文學生的底子。

 她讀了十幾年的書,不是為了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

 在現代,元夕找男友的標準的長得帥,雙方要三觀合得來,可這會兒,她難不成去和一個封建剝削階級討論三觀嗎?彼時,她一個妾,難不成還要去和他談夫妻尊重嗎?她甚至都不是一個妻子!

 可是,元夕還是把手放進了太子的手心,這世界終究是很現實的,她不願意也影響不了結果,既然結局不會變,何必要讓過程那麼曲折艱澀呢。

 太子得到回應,握緊了她的手。

 兩隻手緊緊交握,手心的溫度互相傳遞著,像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孤雁。

 相依為命,卻各有所願。

 *

 實際上那日太子是要和元夕提及慕靈科舉之事,但後來討論的事卻與最開始漸行漸遠。他第二日便再度和元夕解釋過,本來按照慕靈的才學應當只是第三等同進士出身,日後外放做官,但他是滿包衣,正經經過科舉進入官場的滿人太少了,這也是為什麼出了個納蘭性德就幾乎被捧上神壇一般。

 一是納蘭性德確實拔尖,二是實在是不能從才學上誇其他滿人了。

 加上朝中漢臣文官多,若是慕靈算三等中上的成績,等到殿試時恐怕還會往上提一提,第二等進士末位也是好過三等同進士的,前者進翰林院,後者外放做縣令,遠離京城這個政治中心。

 這自然是很好判斷好壞,就像考公務員,京城公務員和窮鄉僻壤公務員怎麼選,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嗎?更何況慕靈本來還是京城人氏。

 不過元夕這廂記下,卻沒寫信告訴慕靈,怕他心態波動,影響殿試。她這邊心裡竟有些急迫,若是瓜爾佳敏泰能在殿試前驗證牛痘的存在並且寫摺子送上去,慕靈就是未來的旗人,只怕他的等次往上提提便會是命中註定。

 滿人和滿包衣的地位總是又有不同的,對殿試的影響也會更大些。

 可說元夕有沒有愧疚之情呢,不太有。

 這是清朝科舉的潛規則,再者抬旗帶來這方面的影響也不是元夕蓄意算計來的,這是她理智地為自己想的說辭;可從情理上來說,若元夕的親人是受害者,她必定會痛斥這規矩,現在兄長是既得利益者,她只會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殿試定在夏四月庚申日,為了這次科舉,康熙本在狼居胥山,特地趕了回來。就在太子預備去迎接康熙回京時,他對元夕說了一句:“你阿瑪的奏摺今日必能到達京城。”

 元夕深呼一口氣,終於等到了。

 慕靈的科舉終於穩了。

 *

 瓜爾佳氏的未來穩不穩是不清楚了,看著摺子的康熙覺得自己的心臟是不太穩了。

 梁九功在一邊緊張地看著康熙,萬歲爺拿著摺子已經呆滯半晌了,胳膊也開始微微抖動,似乎是受了很大刺激。偏生他又不敢出聲試探,恐打算萬歲爺的思緒。摺子上到底寫了什麼能讓萬歲如此,是哪地乾旱?可萬歲爺再大的災難也經過了,何至於如此失態。

 莫不是涉及皇子阿哥……

 “好!好!”康熙突然將奏摺拍而合攏,看向梁九功,激動的手仍在顫抖,“快去把替紹興知府瓜爾佳敏泰送摺子的人給朕傳進來!”

 梁九功雖不明所以,卻忙“嗻”了聲,速速出去找人,萬歲爺那麼高興,若是誤了時機才是罪過。只是這時代信息傳遞的速度終究受到限制,即使送奏摺的心腹知道此事事關億萬百姓的性命根本不敢離開驛站,等他懷揣著緊張急切地心情出現在康熙跟前,也差不多過去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足夠一個大權在握的盛年帝王平復下自己的心情,用冷靜的聲音詢問:“你替瓜爾佳敏泰送上的奏摺中所書牛痘可是當真?”

 即使是心腹,卻也不能看奏摺,但卻知道自己送上來的東西大致是什麼,畢竟這時他便是瓜爾佳敏泰的嘴巴,通過他的口向帝王傳遞國家大事。

 心腹聲音堅定:“啟稟皇上,確真無疑。草民親眼所見,染過牛痘之後的農人再接觸到天花病人都不再有反應,萬歲爺親鑑,在那之前,那些農人都沒染過天花。”

 梁九功在旁邊暗暗大驚,恍然大悟,怪哉萬歲方才那般形狀,如此大幸,萬歲自當不勝欣喜。若是傳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為皇帝立長生牌位,這可是能記載入史書的大功!

 只是奏章中說得再清楚,康熙也不敢輕信,他見此人眉宇剛毅,身體強健不同凡人,點道:“好,既然你親眼所見,朕給你人手,你去皇莊上親自按照奏章裡的法子試驗。梁九功,傳旨——不,傳密旨,讓佟國維在旁協助,一字一句記下來,不可錯過一絲一毫。整個莊子都給朕圍得密不透風,一隻蚊子都能放出去!”

 “嗻!”

 “草民謝皇上聖恩!”

 “你叫什麼名字?”

 心腹叩頭道:“草民溫鴻文,願為萬歲效犬馬之勞!”

 就在京城中人安然度日時,一些人馬悄無聲息地向城外皇莊轉移,佟國維也抱病靜養不見客,悄然遷至郊外。一些機敏的人意識到京城有異,冒尖著意圖調查,而謹慎者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