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子 作品

284. 世界十一(番外) 茅山篇……

世人皆知,茅山道士最擅方術。因此,每當家中出現邪祟之事,束手無策時,便有人來到茅山腳下,請求拜見茅山道君。

茅山原本是由長生道君所管,但七年之前,長生道君便以領悟得道的名義,將茅山交給了他最得意的弟子游東君,獨自一人閒雲野鶴去了。

長生道君在時,頗為入世,他雖然身為得道之人,但面上溫和可親。可這位新道君,卻生的一副冷硬麵容,讓人心生畏懼。

一男子飽受邪祟之苦,便行至茅山,請求遊東君出面。但他畏懼遊東君冷淡的性子,擔心遊東君不願出手相助,因此心中鬱郁。有知道茅山內情的人,便出聲指點道:“你入了茅山,先莫要拜見道君,只去求見道君夫人。”

此人不解道:“這是何緣故?”

另外一人緩緩道:“新道君雖然冷漠,但格外疼惜愛妻。凡是他妻子所言,沒有不應下來的。道君之妻,身子柔弱,你便帶些滋補之物,好生寬慰一番,新道君自然會答應助你。”

此人將信將疑,但還是依照勸告,先去了道君夫人處。只見庭院內藤蔓青翠,繁花似錦,翩翩蝴蝶飛舞其中,盡是清幽景色。道長夫人聽說有人拜訪,從花中探出,語氣柔柔道:“是來尋我的?”

此人抬頭看去,只見美人身姿嬌弱,面容柔美,舉手投足之間動人心絃,大約二八年紀。此人心中暗道:怪不得道君疼妻,原來是老夫少妻,有如斯美人,誰會不疼愛憐惜。

寶扇聽罷來意,黛眉蹙起,聲音綿軟:“我不懂這些捉妖捉鬼的事情,你該尋道長才是。”

此人還要再軟聲請求,便見一人,身穿靛青道袍,隱隱有玄色金線在道袍中浮動。此人本以為,道君定然是鬢髮皆白的老者,但遊東君看著卻是模樣清俊,一副冷麵少年郎模樣。遊東君和寶扇站在一處,兩人如同年少夫妻,好不恩愛。

寶扇性子柔弱,自從嫁給遊東君以後,每當遊東君修煉道法之時,她便找著書卷消磨時光,茅山上,都是些志怪類的書卷。寶扇看了“美人枯骨”一章後,不禁攏起眉心,心中感慨紅顏易老。寶扇身上的舊疾已去,但她這般柔弱的身子,還是要好生修養。遊東君得知寶扇憂愁之事,便浸在茅山的藏書館中,整整三日才出來。遊東君走到寶扇身邊,只說美人枯骨的結局,絕對不會落到寶扇身上。

寶扇只當遊東君在哄她,便軟了身子,依偎在遊東君懷裡。她美眸輕顫,聲音怯怯:“縱使有紅顏老去的一日,有道長在我身側,我便沒那麼怕了。”

遊東君沉聲問她:“沒那麼怕,便還是害怕。”

寶扇纖長烏黑的眼睫輕顫,不回答遊東君的話。她確實是怕的,依照寶扇的性子,也做不出扯出謊話,讓遊東君安心的事情來。於是,寶扇只把自己當做鵪鶉,縮在遊東君懷裡,不肯說話。

遊東君伸出手掌,輕輕撫摸著寶扇如瀑的鬢髮,他清冷的聲音中,帶著安撫:“我已經找到了駐顏之法,你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說罷,遊東君便施展道法,既留住了寶扇的嬌顏,也順便將自己的容貌保留。

遊東君不懼怕生死,對於容貌流逝,也是順其自然。寶扇是美是醜,遊東君都愛不釋手,但倘若寶扇因為此事耿耿於懷,遊東君不會去寬慰寶扇,說些要她放寬心,順應自然道理云云的話語。寶扇害怕紅顏枯骨,遊東君便翻遍茅山書卷,找到留住芳顏的法子。遊東君想到,若是二十年三十年以後,寶扇仍舊貌美如花,他卻成了一個老頭子。縱使遊東君知道,他若老了,也不會是朽木一般令人討厭,大概會像師父長生道君一樣,鶴髮仙骨。

但那時,遊東君和寶扇站在一處,定然是不相稱的。況且,普天之下,模樣俊美的兒郎何其多。寶扇見遊東君面容憔悴,比不上青蔥少年郎惹人喜歡,到時厭惡了遊東君,另嫁他人,該如何是好。

遊東君便同樣施道,將自己的容顏一併保留。

聽聞可以留住容顏,寶扇先是不信。不過如今數年已過,寶扇仍舊如當初一般,柔弱動人,她才相信了遊東君當初所言,並非誆騙她。

寶扇輕垂眼瞼,掩蓋著心中思緒。哪個女子不想永遠年輕貌美,她既然有了遊東君,自然要好生利用自己的夫君,讓他尋來辦法,成全自己的心願。

只是這些事情,不能寶扇親口說出,那會讓她顯得輕浮不堪。寶扇只堪堪做了一場戲,皺了幾次眉,就換來了留住容顏的妙法。

……

聽罷來人的請求,遊東君稍做思索,便道:“此事不難,我派人隨你下山,將邪祟除去。”

遊東君便命人喚來一少年郎君,有十一二歲的年紀,生的劍眉星目,身形俊逸挺拔。只這少年郎君,周身氣息和遊東君如出一轍,都是冷冷的。寶扇柔聲喚道:“尋兒,你過來些。”

遊尋聽到寶扇的話,冷凝的眉峰,微微舒展。他走到寶扇身邊,聽從寶扇的話,微微垂下腦袋。

寶扇將遊尋髮絲間的青葉取下來,柔聲道:“可是匆匆趕來的,連衣裳都沒換。”

遊東君冷聲道:“修煉道法重要,也需注重衣冠。這麼大的年歲了,還讓你孃親擔心。”

遊尋看向遊東君,麵皮緊繃:“是。”

他轉向寶扇時,聲音放緩了許多:“聽聞有急事,我就匆匆趕來了,下次不會了。”

遊東君便將自己的打算,說給遊尋聽,只說讓遊尋下山,幫忙剷除邪祟。遊尋自然領命,他帶著一柄桃木劍,一隻羅盤就下了山。這桃木劍是遊東君親手做的,寶扇打的絡子,墜在上面。

遊東君吩咐茅山眾人,若是上山求見之人,品行端正,態度溫和,才可以見寶扇一面。若是品行不端,直接趕下山去,或是難纏的,拉到遊東君面前,讓他處置。遊東君深知,眾人知道他愛妻之名,就先拜見寶扇,討得寶扇憐憫,讓遊東君不得不同意除邪祟。但遊東君知道寶扇待在茅山,有時會覺得寂寞無聊,時常能見見其他人,也算一件趣事。因此,遊東君頗為放任此事,只是讓人考察拜見之人的品行,好的才能見到寶扇。至於剷除邪祟一事,本就是茅山道士應該所為,並且寶扇雖然見了許多人,卻從來沒有開口,左右過遊東君的決定。因此,遊東君越發憐愛疼惜寶扇。

今日,遊東君聽來人所言,已經猜測出這邪祟的來歷,便讓遊尋借這次機會,下山歷練。

遊尋的道法,比起昔日的遊東君不分伯仲。遊東君很喜這個兒子,但除了在寶扇面前之外,遊東君很少表露心中想法。因此,遊尋並不知道,他父親遊東君很是看重他。

用膳時,寶扇和遊東君緊挨著坐下,女兒遊心兒本是坐在兩人對面。遊心兒卻跳下凳子,鑽進寶扇懷裡,要寶扇餵飯給她吃。

遊心兒生的玉雪可愛,眼眸隨了寶扇,生了一雙水杏眼睛,惹人憐愛。可遊心兒性子不似寶扇一般柔弱,反而極其嬌俏。寶扇疼惜女兒,自然用小勺子盛了飯菜,喂到遊心兒嘴邊。

遊東君淡淡道:“你今年幾歲了?”

遊心兒伸出手掌,嬌聲道:“五歲了。”

遊東君輕哦一聲,接著說道:“竟然五歲了,我還以為你是兩三歲的小孩子,還要孃親餵飯吃。”

聽到遊東君促狹的言語,遊心兒並不生氣,一板一眼說道:“爹爹,你莫要用什麼激將法了,我可不吃這一套的。夢魘伯伯都說了,爹爹和孃親成親多少年了,還黏著孃親,不要其他人靠近。我雖然五歲了,但爹爹比我老上許多。爹爹想摟著孃親,也不覺得羞羞臉,我自然不覺得了!”

寶扇羞的臉頰泛紅,聲音柔怯:“心兒乖,不要理那夢魘,他最是壞了。”

遊心兒滿口答應,心中卻想著,夢魘伯伯懂得好多,特別是爹爹如何痴纏孃親,他在羅盤中都看的一清二楚呢。遊心兒自然不會遠離夢魘,她還要聽爹爹的羞人事情。

遊東君冷臉泛黑,隨手施了一道咒,羅盤中正休息的夢魘,便覺得渾身發痛,大聲叫嚷道:“冷臉道士,我這次可沒偷看你和寶扇,你捉弄我幹什麼!”

遊東君並不理他。

遊心兒得知兄長下山捉妖,也要跟著下山。遊東君問她:“你平日裡不好好修煉道法,下山去做什麼,被捉去當妖怪的口糧嗎。”

遊心兒氣極。

寶扇嗔怪道:“道長,你又在欺負心兒。”

遊東君只得住口。

寶扇又柔聲安慰遊心兒:“尋兒下山了,心兒再下山,孃親就一個人待在茅山了,心兒可曾忍心?”

遊心兒吃軟不吃硬,見寶扇溫聲軟語,自然歇了念頭。

但接下來的半個月,遊心兒才知道,自己果真是年紀輕輕,太過天真好騙。寶扇哪裡會寂寞,每日都有遊東君纏著她,逗弄著她。

遊心兒便立志,要下山去找兄長遊尋。但遊心兒不是沒有腦子的莽夫,她知道自己不精道法,便趁著遊東君不注意,將羅盤偷走,帶走夢魘一起下山去了。

遊心兒洋洋得意:“爹爹平日裡多麼厲害,還不是被我拿走了羅盤。等我找到哥哥,回到茅山,定然要和孃親說上一番,讓爹爹羞羞臉。”

夢魘輕聲打了個哈欠,只道:“你爹早看你礙眼了,才故意遺漏羅盤,讓你撿走。”

遊心兒眼圈泛紅:“你胡說,我孃親爹爹最疼我了,怎麼會嫌棄我礙眼!”

夢魘見遊心兒哭泣不止,只得現身,他一襲雪白長袍,丁點塵埃都無。夢魘俯身,用手指抿去遊心兒臉上的淚珠,無奈道:“你爹最是心狠,只想寶扇心中唯有他一個才好。但寶扇又掛念著你,又憂心你哥哥,你爹心中鬱郁,這才放你出來,還讓我保護你。”

遊心兒止住抽泣,聲音哽咽道:“他們沒有討厭我了……對不對?”

夢魘忙哄道:“誰會討厭茅山小公主呢。”

聞言,遊心兒破涕為笑。

遊尋已除了邪祟,那妖怪是一隻狐妖,吸人精魄,為非作歹。遊尋見狐妖所害之人,都是些貪戀美色的男子,他便存了私心,留了狐狸一命,只將它收入羅盤中,帶回去給寶扇玩樂。

遊尋行至半路,見到下山的遊心兒和夢魘,他忙走上前去,喚道:“心兒,夢魘伯伯。”

得知事情來龍去脈,遊尋帶著遊心兒,在山下玩鬧了三日,給遊心兒買了許多零嘴玩意兒,這才回到茅山。

遊尋向遊東君稟告邪祟之事,又當著眾人的面,放出狐狸,送給寶扇。寶扇眼眸微閃,看到通體雪白的小狐狸,自然歡喜。遊東君卻攏起眉峰。

夢魘輕挑眉骨,在遊心兒耳邊低語:“你哥哥真是個榆木腦袋!”

遊心兒輕推他一下:“不許說我哥哥!”

夢魘便道:“你可知道,這狐狸,可男可女。如今,你哥哥將狐狸獻給了寶扇,不是給你爹添堵嗎。”

果然不出夢魘預料,那日寶扇沐浴之後,只著小衣短裳。小狐狸便變幻成美男子,半跪在地面,輕吻著寶扇的足,又說些浪蕩之語,正好被遊東君捉住。

遊東君一揮手,便毀掉了小狐狸百年功力。若不是寶扇心軟,阻攔著遊東君,恐怕小狐狸連命都保不住了。

寶扇只得以身殉道,好生補償了遊東君數日,才勉強讓遊東君平息心中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