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遲 作品

第21章 21.

 他說的等我開學後就告訴我他填的是什麼學校,我到現在也不知道。

 高考結束後他去了什麼大學,我也不知道。

 其實不是我們走散了,而是我把他弄丟了。他的朋友總是很多很多,也許早就忘了我吧。

 那天是週末結束返校,復讀班同班的一個男生給了我一個信封。

 他放我桌子上就走,沒跟我說一句話,可是看到信封的一瞬間,我的心臟連同著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湧。

 我拆開,裡面是一隻摺好的千紙鶴。

 翅膀上只寫了四個字,得償所願。

 那個字跡陌生,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的字,可是熟悉到只看一眼,我的眼眶就要不受控制的流淚。

 被我刻意躲避著的記憶,在一瞬間向我洶湧而來。

 我的情緒大多數平穩,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很少失控,因為我在有意識的控制自己去避開能引起我情緒波動的事,可是有些閥門一旦觸碰,就會崩塌。

 我飛快的跑過去拉住那個男同學,他回頭看到我滿臉的淚水,嚇了一跳,像見鬼了一樣。

 我已經顧不上我這樣情緒崩潰的樣子在他的眼裡是不是很像電視劇裡的瘋子。

 我只是拉著他的袖子,執著問他,“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哦,有。”男同學平靜看著我,“他說如果你不追問就算了,但如果你問就給你帶句話。”

 “……什麼?”

 “對不起。”

 暮夏的蟬鳴斷斷續續的嘲哳,如同拉長的警報,在耳朵裡刺耳的放大。

 從耳膜到大腦,每一寸都是刺痛,痛到手心冰涼。可是真正的痛覺,好像是來自心臟。

 男同學看著我滿臉的眼淚,覺得莫名其妙,“你沒事吧?”

 他一定是跟周嘉也認識,周嘉也的朋友總是很多很多,只要我還在學校,要打聽到我似乎並不難。

 可他只託人捎給我的一句話,似乎預示著這個快要結束的暮夏,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我的眼淚越來越多,沒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執著問他:“他去了哪個大學?”

 “樓下的光榮榜上有啊,凡是錄取了的名單都在上面。”

 我轉身就跑出教室,我少有的情緒失控,但是比這一年養病在家的任何時候都清醒。

 我很少去看學校裡這些東西,跑了很久才找到。

 我的身體在奔跑,我的呼吸是快要喘不上來的急促,迎面的風吹過臉上未乾的眼淚是冰涼,這一切都能夠很清醒的感受到。

 還有心臟的鈍痛,也是那麼的真實。

 我找到了那個展示著上一屆畢業生錄取院校的光榮榜,玻璃櫥窗上倒映著我模糊狼狽的身影。

 我從上往下飛快的掃過那些名字。

 然後,定格。

 周嘉也,帝都。

 這個尚未收尾的夏天,南方的溫度仍然沒有消退,灼烈的日光反射在玻璃櫥窗上的光弧很刺眼,風捲著暑熱拂過我跑到痠軟的小腿,我喘著氣,呼吸還沒平息。

 可我想到了兩年前一個這樣的夏天。

 我在公交車上看著周嘉也在視野裡越來越小的身影,好像一場無聲無息的道別,而這個夏天結束之前,我甚至沒能跟他好好說句再見。

 刺眼光線如同一去不復返的時光,而我站在這無數道光線裡,會被漸漸遺忘。

 我在養病的那一年裡,避開了所有的社交,確切來說,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隔絕了外界的所有信息。

 我就像一個畏光的怪物,害怕人群,害怕聲音,害怕光,害怕一切會讓我感到吵鬧的東西。自從媽媽第一年把我鎖在房間裡餓著,我的壞習慣就從那時養成,只要感到痛苦,就會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我不喜歡開燈,也聽不得一丁點兒的聲音,蜷縮在封閉的黑暗裡才會覺得安全。

 到了最嚴重的時候,我不得不住院,定期接受電擊治療。

 所以這一年我根本沒有上網,沒有登社交軟件,家裡的座機無法調成靜音,我讓阿姨把座機拔掉。

 自此,我把自己藏在一個繭殼裡,像畏光的劣蟲,避諱著世間的一切光亮。

 直到我的治療有了起色,開始漸漸好轉,情緒也能夠慢慢穩定。

 但是我依然沒有上網,這次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長期的封閉讓我變得更加脆弱也更加敏感,別人的臉上一丁點兒的細微變化都像風吹草動,我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像裹在厚厚的殼裡面的幼蟲,被人把殼剝下來,露出還沒長全的鮮紅稚嫩的軀體,光線一照,就會刺痛。

 我要花很久的時間慢慢接受跟外界的交流。

 而面對周嘉也,更需要十足的勇氣。

 我害怕他問起關於我這一年消失的任何事,我還沒有勇氣去解釋我這狼狽的一年,悲憫,可憐,質疑,難以置信,無論是什麼觸動,只要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一丁點兒,我那座玻璃的城堡又會坍塌。

 我終歸是做了沒勇氣的膽小鬼。

 再等等吧,等情緒再穩定一點,等我再堅強一點,再去面對他。

 可是做逃兵的代價,就是你不敢面對的東西,總有一天還是要面對它,而且以更痛苦的方法。

 那天回家,我久違的打開了很久沒有登陸的賬號。

 由於那段時間記憶力混亂,我已經忘記了密碼,好在我記得我的密保答案,在找回密碼裡重新設置了密碼。我的密保答案很簡單,我的生日,我的名字,還有,好朋友的名字,我寫的是周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