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話音未落, 傅雲崢便取走餘鶴手中酒杯,舉杯與陳思健一碰,仰頭將杯中酒喝盡。


 陳思健都愣住了。


 傅雲崢車禍後不再飲酒, 這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無論多大的場合, 對方是多高的身份,傅雲崢可都是滴酒不沾。


 今天居然替餘鶴和陳思健喝了一杯, 這傳出去誰能信?


 奉城那兩塊地的項目確實不小, 但這點資金流水在傅雲崢眼裡算得了什麼?


 也只有這種家大業大, 不怕虧錢的主才敢獨自拍板接下奉城那兩塊地, 能這般雷厲風行,得益於傅雲崢在傅氏說一不二的話語權,不必像其他上市公司那樣, 開發個新項目大會小會不斷, 幾方股東來回博弈。


 陳思健受寵若驚,連忙跟著喝掉酒盅裡的酒, 不由重新審視餘鶴在傅雲崢心裡的位置。


 傅雲崢放下酒盅, 瓷質酒盅底座在桌面磕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這聲脆響卻撞進餘鶴心中,他被冷水浸透的心又砰砰跳了起來。


 剛才心如死灰的自己說:冷靜點餘鶴,不就是一口酒嗎?


 另一個剛剛復活的自己卻說:可他用的是你的杯子啊。


 餘鶴被這份隱秘的曖昧衝的頭昏腦漲,喝掉的那些酒彷彿瞬息間全順著血管湧入大腦,額角的動脈一漲一漲地跳,猶如是中了軟筋散,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醉意上頭, 餘鶴整個人都處在亢奮之中, 這種亢奮一直持續到服務生扶著他坐上車。


 “小鶴, 小鶴......”


 誰在叫他?


 聲音可真好聽,像是大提琴。


 餘鶴垂著頭愣了一會兒,緩慢地轉過頭,天色已晚,車裡很暗,餘鶴的世界一片模糊,又過了十幾秒,眼神才很艱難地聚焦在眼前人身上。


 “傅先生。”看清身邊的人後,餘鶴笑了起來:“你叫我?”


 傅雲崢:“有哪裡不舒服嗎?”


 傅雲崢的聲音宛如隔著一個罩子,餘鶴認真地聽了一會兒,努力分辨言語中的意思。


 餘鶴:“我沒醉。”


 傅雲崢嘆了口氣,伸出手攬住餘鶴的肩:“好,你沒醉,過來靠著我,別摔著。”


 這輛庫裡南是專門改造過的,傅雲崢的輪椅可以直上直下,只是因坐著輪椅,餘鶴沒辦法躺在傅雲崢腿上。


 餘鶴靠在傅雲崢肩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想哭。


 這很正常,人喝醉酒都會有點敏感,但他還沒醉到神志不清,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餘鶴閉上眼,他聽到傅雲崢交待司機聯繫家庭醫生到莊園等著。


 “我沒醉。”餘鶴堅持說:“不用醫生。”


 傅雲崢應了一聲:“好,不用醫生。”


 餘鶴對自己的清醒程度有執念,過了好一會兒,又告訴傅雲崢一遍:“傅先生,我真的沒醉,我只是......有點難受。”


 他感覺到傅雲崢的手摸了摸自己額頭和臉頰,餘鶴知道傅雲崢是在摸自己發沒發燒,這種觸碰完全在社交禮儀的範圍內,是不帶有任何私情的接觸。


 餘鶴又想哭了。


 他發現傅雲崢很少對他做親密的動作,擁抱親吻總是他主動的,傅雲崢......從沒主動吻過他。


 只有一次,傅雲崢捏著他的下巴,微微俯身,嘴唇卻最終落在傅雲崢掐著自己的手上,而沒有落在他臉上。


 現在,傅雲崢的手指又按在餘鶴脖頸動脈上,檢查餘鶴的心率。


 餘鶴的心跳很快,不用傅雲崢查看他自己也知道,他閉著眼,感受著傅雲崢手指上溫涼體溫,喉結上下滾動。


 過了片刻,傅雲崢說:“心率過快,幾乎一秒兩下,你哪裡難受?”


 哪兒難受?


 還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難受,可這話怎麼說呢?


 餘鶴混混沌沌的腦子放空,繼而靈光一閃。


 他可以說心裡難受,然後傅雲崢會問他為什麼難受,他就悽悽楚楚地說:因為你不喜歡我。


 以傅雲崢的情商,肯定不會直接說‘對,就是不喜歡。’他可能會順勢說‘我喜歡你’,但更可能是順勢反問‘我哪兒不喜歡你了?’


 如果傅雲崢直接說喜歡,目的達到;如果傅雲崢反問,餘鶴就說‘那為什麼你不親我。’


 多少能解決一個問題。


 餘鶴勾起唇角,我可真是個天才。


 餘鶴按計劃行事:“心裡難受。”


 傅雲崢:“......”


 “老張,去急診。”傅雲崢的手按了下西裝口袋,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帶過手機了,他繼續對司機說:“聯繫交警隊,調整交通信號燈,車上有病人。”


 餘鶴一把抓住傅雲崢的手:“不是那個難受,我......”


 “哪個難受都不行。”傅雲崢聲音低沉,第一次如此強硬地違背餘鶴的願,很強勢地說:“必須去醫院,沒得商量。”


 七分鐘後,餘鶴躺在平車上,幾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推著他跑進急診,風馳電掣。


 事情完全出乎餘鶴預料,傅雲崢不按常理出牌,餘鶴不知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


 晚上的急診人居然超出餘鶴想象的多,無法廣為人知的生死離別時時刻刻在上演,急診門口走廊兩側的座椅坐滿了人。


 更多人形色匆匆,小跑著繳費取藥,或者站在急診門口,滿臉茫然等候結果。


 護士喊道:“讓讓!這兒有病人!”


 走廊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散開,在輪子滾過地面的隆隆聲中,平車從人群中穿過。


 醫院的燈光很涼,是一種照的人通體生寒的慘白,鹽粒一樣灑在人心頭。


 餘鶴清楚地看到了這些人的臉,再沒有比凌晨的急診更容易參悟生死的地方,十九歲的餘鶴離死亡很遠。


 可這一刻陰差陽錯,他隱約觸碰到了什麼。


 在這個瞬間,餘鶴忽然覺得自己的愛恨是那樣不值一提,與生與死比起來,這一點情愁算得了什麼。


 這種頓悟持續到傅雲崢出現在餘鶴面前。


 再見到傅雲崢的那刻,正伏在病床邊抱著桶嘔吐的餘鶴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我不洗胃!”


 一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雲崢身上。


 傅雲崢:“......”


 醫生呵斥道:“都吐成這樣還不洗胃?”


 餘鶴被訓的委委屈屈:“也不是因為喝酒吐的,我是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