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這晚, 餘鶴跟著孟大師的直播學習如何使用艾灸。


 艾灸柱很大,不是平時常見那種拇指大小的小柱,直徑足有十公分, 密扎著淺黃色的艾絨。


 傅雲崢中肯評價:“孟大師還挺實在的。”


 臥室地下襬放著十幾個沒拆的快遞盒, 餘鶴坐在小板凳上, 一個個拿過來看快遞單面快遞單面上字兒很小,餘鶴在燈光下看字很費勁。


 餘鶴疑惑道:“哎, 我艾灸點火器呢?”


 傅雲崢從桌面拿了把剪刀:“就這十幾個快遞, 都拆了吧。”


 餘鶴:“行吧。”


 他也拿起剪子, 劃開快遞盒上的膠帶。


 傅雲崢攥了一下手裡的剪刀,喚了一聲:“小鶴。”


 餘鶴抬起頭, 猛地反應過來。


 快遞盒凌亂擺了一地, 傅雲崢坐在輪椅上過不去, 彎腰附身角度又受到限制。


 傅雲崢夠不到地下的快遞盒。


 餘鶴在心裡罵自己粗心,怪自己太過隨意草率,居然忽略了傅雲崢的感受, 好在他腦子轉的快, 連忙把手裡快遞盒遞給傅雲崢。


 餘鶴描補道:“我不是尋思咱倆整個流水線嘛,我劃開膠帶, 你拆快遞。”


 “兩個人就別流水了,”傅雲崢接過快遞盒, 沒有拆穿餘鶴, 只是把快遞箱拆開,正巧是餘鶴找了半天的艾灸點火器, 他把點火器放在餘鶴手邊, 聲音中有不容易察覺的疲憊:“找到了, 剩下的有時間在拆吧。”


 傅雲崢意興闌珊, 轉動輪椅離開。


 完蛋,智商太高可真是難糊弄。


 餘鶴拿著小板凳坐到輪椅前面,攔住傅雲崢,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傅雲崢:“......”


 沉默就是答案。


 餘鶴一把抱住傅雲崢的腿:“別不高興啊。”


 “沒有不高興。”傅雲崢不自在地轉動輪椅往後退,餘鶴沒撒手,就跟他的腿部掛件一樣跟著動,傅雲崢怕餘鶴從凳子上摔下來,只能停下輪椅:“你又沒做錯什麼,不用哄我。”


 餘鶴把下巴搭在傅雲崢膝蓋上:“那我要做錯了呢。”


 傅雲崢沒什麼表情,淡淡道:“做錯也不用,我難道還需要你來哄嗎?”


 餘鶴輕笑:“是是是,傅老闆成熟穩重,寬宏大量。”


 傅雲崢敷衍地勾了勾唇角,極為表面的和餘鶴商業互捧:“過獎過獎,還是餘少爺體貼入微,通情達理。”


 艾灸點火器的造型很帥,做成了左輪手/槍形狀,餘鶴單手耍了個槍花,另一隻手握著艾柱撥動點火的開關,啪的一聲,高溫噴槍衝出藍色火焰,燒在艾柱上。


 “這就是雪茄點火器吧?”傅雲崢看著包裝盒上的介紹:“裡面衝的應該是氣體丁烷,丁烷有毒易爆,玩的時候小心點。”


 艾柱點燃,放進玉石罐裡,藍灰色煙霧從細密的氣口徐徐蕩起,頗有幾分古意。


 就是有點嗆,餘鶴輕咳兩聲,鶴盯了一會兒煙霧,確認艾柱完全燃燒。


 他抬起頭對傅雲崢說:“快把褲子脫了,我給你走罐。”


 傅雲崢下意識攥緊了褲邊,婉然謝絕:“......要不還是算了吧。”


 餘鶴啪嗒一聲扣動點火器,又吹滅點火器槍口的火焰,惡霸似的:“快脫。”


 傅雲崢:“......”


 傅雲崢的腿很長也很直,肌肉已經出現退化,呈現明顯病態的孱弱,冷玉般蒼白冰涼,尤其是小腿,捏起來鬆軟無力,像是一攤遠離中樞系統掌控的死肉。


 餘鶴把玉石罐按著穴位擺上去,輕輕揉捏著傅雲崢的小腿。


 他們誰都沒說話,房間內只有手機裡傳出的直播聲。


 是孟大師在講課。


 孟大師看著五十歲上下,講課講得很賣力,帶著些許聽不出是哪兒的口音。和粉絲互動、抽獎、答疑,一個人還挺熱鬧。


 可在室內極致的安靜下,這聲音非但不能將熱烈喧囂的氣氛渲染到現實中,反而更襯出一種極致的冷清。


 罐內艾灸燃起的煙瀰漫而出,屋內藍霧繚繞,帶這些說不出的煙火氣。


 在這種煙氣中,餘鶴心情平靜祥和,恍然有種一生都會如此的錯覺。


 滿室煙霧嫋嫋,像瑤池,也像廟宇,仙氣十足,香火最能靜人心。


 就是嗆。


 餘鶴側過頭,又咳嗽了兩聲。


 傅雲崢和餘鶴想到了一塊兒去,他把打溼的手帕遞給餘鶴:“大年初一的廟裡都沒這麼多煙。”


 餘鶴用手帕掩住口鼻,天馬行空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奉城西山的觀音廟初一的頭香要一百八十八萬,還得跟主持熟稔才能得著。”


 “雲蘇人多信道教,觀雲山上有個棲霞觀。”傅雲崢順著說:“正月初一不對外開放,很清靜,你想去看看嗎?”


 “棲霞觀......”餘鶴重複一遍:“我還沒去過道館,有什麼忌諱嗎?”


 傅雲崢:“《淮南子》有言:率性而為謂之道。你隨意就好。”


 “真好,”餘鶴把用艾灸燻蒸著傅雲崢的膝蓋:“我最喜歡道教思想,天道無為、道法自然。”


 傅雲崢輕笑一聲:“你還知道這個。”


 餘鶴也笑了,很驕傲地說:“高中歷史課學的。”


 傅雲崢垂眸瞧見腿上被燙紅的一塊兒,又移開眼佯裝不知,反正也沒什麼感覺,要讓餘鶴髮現又得一驚一乍,最後挨折騰的還是自己。


 對於被餘鶴各種折騰這件事,傅雲崢有經驗。


 他真心實意地說:“小鶴隨心所欲,任達不拘,觀主會喜歡你的。”


 餘鶴完全嚴格遵照視頻中的說明,按摩完雙腿後又將艾灸玉石罐放在傅雲崢小腹上,順時針按壓轉動。


 單手撐著床,餘鶴側著頭,每轉五圈還停頓一會兒,好讓溫度能順著皮膚滲透下去。


 態度和手法都極其認真。


 燈光打在餘鶴琅玕美玉般的容顏上,隱在苒苒青煙之後,如隔雲端山海。


 傅雲崢:“......你在幹嗎?”


 餘鶴:“按摩啊。”


 “我的少爺呦,您按哪兒呢?”傅雲崢躲了一下,按住餘鶴的手推開艾灸罐:“我尿都該讓你按出來了。”


 餘鶴展開按摩圖紙,核對操作過程,又拿回艾灸罐比劃著打圈,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餘鶴一本正經:“溫灸雙腿——暖宮——胸口——肩膀,然後翻身,再灸後背,順序沒問題啊。”


 傅雲崢舔了下嘴唇,在是嘲諷餘鶴還是狠狠嘲諷餘鶴之間做出了選擇。


 傅雲崢:“沒有子宮也能硬暖是嗎?”


 餘鶴打圈的手猛地一頓。


 傅雲崢拉著床頭吊環坐起身:“我真得去洗手間了,你收拾收拾東西,今晚去你屋裡睡吧,這屋太嗆了。”


 餘鶴在臥室裡轉了兩圈,滿地的快遞實在礙事,他就坐在小板凳上把快遞都拆開,整理好廢紙盒,又把暫時不準備用的按摩儀收進櫃子裡,只拿了一個空氣波氣囊腿部壓力儀。


 傅雲崢腿部肌肉出現了萎縮退化,氣囊按壓能夠促使肌肉被動運動,緩解萎縮的速度。


 餘鶴把自己的腿放進去感受按壓的力度。


 傅雲崢心裡一定很清楚,放任腿部肌肉退化下去,就算有朝一日他的腰椎手術成功,他也很難再站起來。


 聽章伯說,傅雲崢在第三次手術後就放棄了腿部肌肉的復健。這也就意味著,傅雲崢已經對手術效果徹底失望,不認為他還有再次站起來的機會,他改建了別墅,讓這間別墅更加適用輪椅,也漸漸適應獨自坐在輪椅上,習慣在沒有雙腿的情況下高度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