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 作品

第43章 Chapter 43



 這種情況雖然很棘手,但蘇寄橋指控沈酌就跟沈酌指控傅琛一樣,都是單人不成證,誰也無法證明誰。只要蘇寄橋不瘋,不寫萬字血書,不上電視開新聞發佈會鬧得沸沸揚揚,沈酌最終還是能順利脫身。


 所以,沈酌最不能幹的事就是跟蘇寄橋直接對剛,絕對不能讓蘇寄橋醒來之後受到刺激瘋狂反撲。他唯一的最優解只能是一口咬定傅琛,這個答案足以讓他在聽證會上過測謊儀,還能確保就算以後蘇寄橋醒來,也不會因為彼此互相攀咬而發生最混亂的情況。


 ——當年沈酌在青海爆炸身受重傷,剛剛醒來就要面對高強度審訊,那麼虛弱的狀態、那麼倉促的思考時間,就能迅速理清這個唯一的最優解,不得不說頭腦清醒、心理素質強大都到極致了。


 “但萬一呢?”白晟想起夢境中蘇寄橋那變態扭曲的狀態,還是忍不住:“萬一蘇寄橋就是寧死也要攀咬你怎麼辦,他是個心理扭曲的瘋子,完全無法揣測想法……”


 “你覺得他是瘋子嗎?”沈酌反問。


 白晟誠實地點了點頭,心說何止是瘋,簡直是瘋出了高度瘋出了新意啊。別說色|誘沈酌做春夢了,在致命的爆炸源跟前偷情這是人類能想出來的事嗎?


 沈酌失笑起來。


 “不,”他說,“那是你作為外人對蘇寄橋的誤解。其實他是個思路非常清楚、腦子非常快的人,知道怎麼做才能對自己最有利。”


 白晟微微一怔。


 “那天晚上蘇寄橋的行為確實很反常,但如果你摒棄所有煙霧彈,就會發現他的邏輯其實非常清晰——就是要引爆那個進化源。除此之外他的所有反常行為,比如喝酒遊戲、對我施加精神異能、最後跟傅琛親吻……這些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在爆炸前讓我非常、非常的噁心。”


 “引爆進化源才是他那天晚上唯一的正餐,噁心我則是他的餐前開胃菜。如果你順著這個思路去想,就會發現蘇寄橋的進食順序一道一道非常明確,他的行動是很直接的。”


 沈酌頓了頓,說:“唯一不明確的其實是傅琛。”


 “——傅琛?”


 “你不覺得奇怪麼?”沈酌一挑眉望向白晟,“他倆那麼一唱一和,我一直懷疑傅琛要不是有把柄捏在蘇寄橋手上,要麼就是這兩人之間存在某種利益交換,你沒感覺嗎?”


 白晟其實也有所察覺,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還有一件事,我拿槍去找蘇寄橋的那一路上喊了多少聲,喊得那麼響,傅琛一個s級進化者竟然沒聽見?他聽見我在向試驗場方向走,他還能站在進化源隕石前跟蘇寄橋接吻,以至於被我一推門撞破?”


 沈酌眼底浮現出一絲冷笑,說:“彷彿就是特地安排了這一幕在我面前上演,順理成章地為進化源爆炸找好了一個誘因。”


 這確實是個疑點,白晟思來想去,懷疑道:“有沒有可能是蘇寄橋用精神異能控制住了他……”


 沈酌說:“不可能。首先s級沒那麼好控制,其次如果傅琛只是被控制,那他被撞破後的第一反應不會是震驚恐慌,而應該是驚訝迷惑。”


 剎那間白晟想起傅琛被撞破時的瞬間反應,也意識到了不同尋常。


 傅琛當時是震愕的,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確實不想讓這一幕被沈酌發現。


 “所以那姓傅的……跟那個小綠茶……”白晟被噁心得有點難以接受,“他倆背地裡真的親……親……”


 “初哥,不要用你的思維模式去揣測別人。”沈酌揶揄地笑了下,懶洋洋道:“蘇寄橋是a級進化的臉,蘇寄橋跟傅琛單獨執行過上百次任務,蘇寄橋平生最大愛好就是不惜一切地噁心我。他倆背地裡有什麼我都不奇怪,他倆願意手拉手去註冊結婚我都不關心。”


 白晟:“……”


 白晟啞口無言,內心反覆琢磨,直覺還是接受不了這種行為,心說真是人品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也許他倆覺得在進化源跟前玩一把心跳更刺激,也許傅琛不知為何就是沒聽見我的腳步聲。但歸根結底那不重要,我不關心他倆之間的狗血感情戲,我只想搞清楚最關鍵的一件事。”


 沈酌眯起眼睛,一字字輕聲道:“青海爆炸前一晚,為什麼傅琛和蘇寄橋會一起去泉山縣衛生院,探望昏迷中的榮亓。”


 ——榮亓。


 青海爆炸是一團迷霧,但迷霧中真正詭譎危險的,卻是這個死而復生的人。


 一切關鍵都落他身上,一切答案都藏在他手裡。榮亓跟蘇寄橋明顯早就認識,但偏偏所有線索在爆炸中銷聲匿跡,再也無跡可尋。


 “有沒有一種可能,”白晟遲疑道,“蘇寄橋故意誘發青海試驗場爆炸,目的跟榮亓有關?”


 沈酌呼了口氣,枕在他臂彎裡點了點頭。


 “我也這麼覺得。”他說,“蘇寄橋與榮亓之間很可能存在一個交易,但我想不出交易的具體內容是什麼。通過弄死我來暫停hrg計劃?覺得傅琛是s級太礙事所以一起弄死?爆炸前蘇寄橋是不是已經掌握了某種保命的辦法?”


 “榮亓醒來後那麼想得到hrg,甚至讓我一度產生過猜測……也許榮亓才是青海爆炸的幕後主使,而蘇寄橋只是執行爆炸的手。”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是覺得荒唐還是疲憊。


 “這件事的水太深了,人人都覺得我應該知道真相,但我卻是離真相最遠的那一個。除非現在有辦法把真相從榮亓嘴裡逼出來,否則我說什麼都不會有人信。”


 他眼底映出遠方微渺的光點,喃喃道:“語言是這世上最沒有分量的東西。”


 白晟看著懷裡人那平靜的面容,嗓子像被什麼哽住了,半晌沙啞地喃喃道:“沈酌……”


 他想說我相信你,我願意保護你。


 但語言的力量確實是那麼蒼白虛弱,輕飄飄沒有分量。


 “……不管那場爆炸的目的是什麼,傅琛已經死了,蘇寄橋再醒來的可能性也很小。”白晟骨節分明的手落在沈酌臉頰上,像觸碰價值連城的珍貴瓷器,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滾燙情意:“我發誓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未來榮亓再機關算盡,他也得不到hrg。”


 沈酌抬起眼睛,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中,與白晟四目相對。


 “你已經不是當年孤立無援的情況了,沈酌。你現在有我。”


 “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沈——酌。


 連這個名字從唇齒間吐出,都能掀起微妙的氣流,和來自心臟深處的顫音。


 白晟低下頭,像不可一世的狼王收起利齒與銳爪,俯身在懷中人額角印下一個虔誠的、溫柔的親吻。


 我永遠相信你,哪怕有朝一日你被全天下懷疑。


 遠處茫茫大霧似有鬆動,那是白日夢最後的空殼也消散殆盡,眼看要徹底灰飛煙滅了。


 “不要怕,”白晟右臂攬著懷裡的人,左手攤開手掌,掌心溫暖、乾燥而有力,低聲問:“我能有幸帶你離開這個夢境嗎?”


 沈酌久久注視著白晟,像要透過眼睛看透那烈焰般炙熱的靈魂。


 良久他嘴唇彎起一道清淡的弧度,抬手放在白晟掌心:


 “你有。”


 白晟緊緊握住沈酌的手。


 就在兩人十指交扣的一瞬間,廣袤空茫的世界分崩離析,向四面八方轟然退去。


 聲音、畫面、記憶、情感……五光十色的一切化作漩渦,歸寂於夢中微渺的遠方,病床前儀器的滴滴聲響成一片。


 雪亮無影燈下,白晟緩緩睜開了眼睛。


 “白先生!”


 “白哥!”


 “監察官!”


 ……


 白晟呼地坐起身,對驚喜交加的研究員們笑起來,三下五除二拽掉身上各種顏色的導線,翻身下床一個箭步,緊緊擁抱住了扶手椅上剛剛醒來的沈酌。


 沈酌眉目沉靜,只是臉色有一點疲憊,伸手拍了拍白晟結實的後背。


 “謝謝,”他在白晟耳邊輕聲道,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


 “真是奇蹟……”研究主任拿著一紙報告書,難以置信地望向沈酌那張ct掃描圖:“大腦中代表恐懼的神經區域從頭到尾未被激活,指數良好,體徵平穩,認知思辨功能未在精神攻擊下發生任何損傷……”


 “嗯,”沈酌隨口說,“救援來得比較及時。”


 眾人都笑了起來,但眼中感慨複雜莫名。


 根本不是救援及不及時的問題,沒有人能在那麼強的精神攻擊之下全身而退,因為幻覺本身對大腦就是有傷害的,這種傷害一旦進入夢境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