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170、擺事實證據(四更合一,還賭賬。)

  秦太子不能不孝,所以他們必死無疑。

  之後贏小政被春花傷害時無人站出來,除了他們已經被即將到來的死亡嚇得不敢動彈之外,心裡恐怕也是怨著這位讓他們落入此境地的秦太子。

  朱襄身為春花之弟,他有資格狀告春花不悌,害他性命。

  但他不能幫嬴小政狀告春花不慈,因為父母可以不慈!因為父母不慈子女也不可以不孝!

  "懇請君上讓我帶上證人證明此事。"朱襄低泣道,"我知天下人都以愚孝為佳,父母給了子女一條命,便可對子女生殺予奪。我此言可能並無用處。但即便無用,我也要與諸公辯個明白,讓諸公知曉太子苦楚。"

  秦王子楚聽到朱襄的低泣聲,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壓下自己心中的不適。

  他正準備開口,荀子睜開了眼睛,搶在他面前開口道:"君上,讓長平君把證人帶上來,給諸公聽聽長平君和太子究竟和王后有何間隙。若不讓諸公聽明白,諸公還以為長平君欺負家中婦孺呢。"

  "荀卿所言極是。"秦王子楚立刻道,"長平君請起......政兒,將你舅父扶起來!"

  頭上和手上都綁著繃帶的贏小政鬆開了握緊的拳頭:"是。"

  他扶起朱襄,替朱襄擦拭眼淚時,沒藏住手上傷口崩裂的血痕。

  朱襄心疼地握住贏小政的手:""御醫......"

  "我無事,等退朝再去找御醫。"贏小政阻攔道,"我要陪著舅父把此事做完。"

  朱襄咬牙:"好。"

  他轉身,讓人把早已經準備好的證人帶來。

  這證人有三波。

  第一波證人進入宮殿時,藺贄撣了撣衣袖,從丞相的椅子上站起來。

  "證人乃是臣家中宿老。"藺贄對眾位同僚散漫地笑了笑,道,"眾人皆知,長平君年少時疾病交加,孤注一擲撞上家父車駕展露才學,被家父收為門客,才得以存活。此事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美談了。"

  "家父視朱襄為親子,自然查過朱襄的境遇,這是當年朱襄鄉親的證詞。家父與我做這些事,是擔心朱襄女兄誣告朱襄。沒想到,居然現在用上了。"

  藺贄又掃了一眼同僚,臉上散漫的笑容帶了些諷刺。

  他沒說謊。

  朱襄這麼快就找好了證據,真不是偽造的。

  朱襄剛投奔藺相如的時候,雖連識字都不多,心思已經很成熟縝密。他請求藺相如帶人去家鄉蒐集自己被拋棄的證據,在趙國官府備案,留下了他狀告春花捲走家中財物,拋棄親弟的不悌的案底。

  "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於自己花大力氣防備一個自賣為奴的女子,朱襄是如此說的。

  藺贄道:"若諸公等些時日,我可派人去尋趙國的官吏來。那些案底應當還是留著的。"

  秦王子楚令人把藺贄把木牘呈上。

  當年紙還未普及,朱襄報案之後一式兩份,有一份蓋了官府公章的木牘在朱襄手中。

  秦王子楚很清楚當年之事,看著木牘上簡略的文字,火氣也不由往上躥。

  他有些後悔了。

  他以為朱襄那性子就是泥塑的,對春花當年之事已經釋然,所以才利益最大化,給了春花十年的富貴。

  木牘中除了朱襄對春花拋棄他的控訴,更多描述了春花在市集上指使他人試圖強擄雪姬為奴,幸得他人相救。

  按照朱襄報案的罪名,春花必死。

  所以朱襄不是不想讓春花死。可他在聽自己訴說計劃之後,卻忍了下來。

  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政兒?

  兩者都有吧。

  秦王子楚招了招手,讓嬴小政上前來看。

  嬴小政看到朱襄報案的內容後,眼眸一顫。

  "舅母和我都以為,這件事我們瞞住了舅父。"贏小政的聲音就像是強壓著什麼,變得有些沙啞,"原來是舅父瞞住了我們。"

  舅父什麼都知道,連他們隱瞞這件事都知道。

  贏小政心中了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因為春花是自己生母,恐怕舅父早就讓春花付出代價。

  以舅父的善良,不過是在父母面前多上一炷香,權當了結這段親情。但舅父並不是以德報怨之人。

  秦王子楚將木牘遞給侍從:"給眾卿傳閱。"

  蔡澤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看。

  他早就看過了。

  荀子早就看過了,又看了一次,邊看邊冷笑

  藺贄道:"當日救下家妹的遊俠被家父找到,推舉給了廉公在軍中效力。據我所知,其中一人已經在趙國為官。如果諸公不信,可派人送信詢問他。"

  朝堂上眾卿家紛紛搖頭,說自己不會不信。

  這老舊的木牘一看就存了十數年了。何況藺贄所說的人證尚在,他們若去打探,一定能得到消息,所以不可能為假。

  其實從長平君與王后這十年的形同陌路,他們也猜到了兩人絕對有怨,沒想到這怨這麼大而已。

  藺贄見他們沒有提出異議,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第二波證人上前,已經回到秦國,被拜為上卿的呂不韋起身。

  朝堂眾卿大夫眼皮子一跳。

  他們想起來,秦王后是呂不韋贈送給秦王子楚的姬妾。

  呂不韋拱手道:"秦王后捲走細軟投奔的富商,正是臣家。臣將秦王后贈予君上時,特意整理好了她的身契,以證明她來歷清白。據她自言,她是家中獨女,因家中父母雙亡不得不自賣與臣家。這些證言足以證明,秦王后對外宣稱她為救幼弟而自賣其身是謊言。"

  朱襄找到呂不韋的時候,呂不韋嚇壞了。

  他現在最怕別人把秦王后是他歌姬這件事翻出來。

  聽到秦王后把太子打傷時,呂不韋都在想遺言了。他與太子政相處過,知道太子政一直不喜他。生母發癲,太子可能不能拿生母如何,說不定會遷怒自己。

  在朱襄向他保證之後,呂不韋咬牙同意。

  此事雖危險,但辦好了,說不定他能徹底從這件事脫身。

  呂不韋手中的證據也確實是真實的。

  他要送女人給秦公子,以求下一代的富貴,怎麼可能不將趙姬的身份證明弄明白?這些東西他都會送給子楚。

  他還準備了自己對趙姬很好的證據,以免將來趙姬得勢不認人。

  現在這些證據也可以佐證趙姬的惡毒。

  呂不韋所搜尋的趙姬的來歷,都是從趙姬賣身之後開始。呂不韋確信趙姬是一個庶民之女後,其他的便不關心了。

  趙姬很會討人歡心,容貌嬌媚,聲如鶯啼,積攢了許多賞賜家財。這些錢她都是自己用了,從未給家人寄去過。

  除了趙姬自賣後過得很好,但從未想起過朱襄這個弟弟的證據之外,呂不韋準備地更多的是趙姬虐待贏小政的證據。

  趙姬當年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呂不韋留下的人。雖然趙姬和背叛他的下屬私奔了,呂不韋想要找回那些人也很容易。

  第二波人證就是這些人。

  呂不韋一直留著這些人,想送給太子政報仇。

  但太子政說不要,讓他自己留著,將來會有用。

  難道太子政已經料到今日之事?呂不韋背後衣衫都被冷汗浸溼了。

  聽了呂不韋的證言和當初伺候太子政的僕人的自述後,朝中諸公唏噓不已。

  嬴小政站在高臺上,看著臺下那些人那過於平靜的表情,心中想起了夢境中的自己曾聽到的那句話。

  他應該沒有經歷過這些才是,但是那句話在心頭翻騰的時候,

  卻像是他親身經歷過似的。

  "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黃陽宮,有不孝之行。"

  生母的男寵被人稱為他的假父;生母和男寵謀逆,他殺男寵和男寵之子,只是將生母遷出宮,便是他嫉妒、不慈、不孝。他如果不原諒生母,就是桀紂一般的人,會讓天下人唾棄他。

  朱襄冷眼掃了那群毫無觸動的卿大夫,叫出了第三波人證。

  第三波人證是御醫。御醫帶來了兩份醫案,一份是嬴小政剛到朱襄家時,朱襄請藺家供奉醫者給嬴小政的"體檢";第二份便是嬴小政現在所受的傷的診斷記錄。

  朱襄曾想以春花拋棄贏小政一事報案,以免春花前來搶奪嬴小政。

  後來藺相如敲了他的腦袋,嬴小政身份特殊,乃是秦國質子,此事不能做。他只好作罷。

  但他仍舊準備好證據,以免春花來逼迫贏小政孝敬他的時候,他能拎著這些證據駁斥春花。

  這些證據他都沒用到,因為雪姬直接開罵,根本不給他以理服人的機會。

  見到醫案,那些表情淡淡的卿大夫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他們終於開始議論起春花的惡毒。

  若太子政當年醫案是真的,那麼長平君救回太子政真是花了大力氣。換作尋常人家,太子政恐怕已經早夭。

  秦王子楚看了嬴小政當年醫案,把醫案丟給嬴小政:"這是藺公對你的恩。"

  為了給嬴小政調養身體,醫案中用了許多名貴藥材和珍稀食材,然後朱襄絞盡腦汁將這些東西融成藥膳,給挑嘴的嬴小政吃。

  以朱襄當時財力,不可能用得起這些東西。這肯定都是藺相如從自己庫房裡扒拉出來,給贏小政服用的。

  贏小政想起藺翁的音容,沉聲道:"政兒知道。"

  他以為自己記憶極好,但他記憶力好,不代表他就知道幼年時所有事。因為很多事,長輩們做了之後都不會告訴他。比如他年幼時身體極差,需要用名貴藥材食材滋補,這他就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身體越來越好,幾乎沒生過病,還以為是自己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