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時 作品

第22章 黑暗偵探(22)



 他就這麼安靜地坐在這裡,繼續翻著亂步之前交給他的資料,看起來溫和而有教養。


 好脾氣到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亂步都差點想不起他在車廂裡冷靜又帶著瘋狂的樣子了。


 亂步其實不怎麼喜歡規規矩矩的人,但是看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老老實實坐在這裡,拿著他不喜歡的資料,他又會忍不住覺得順眼,還有點開心。


 那副模樣很像他小時候想象出來的樣子,他也聽聞過父親在警界中的名聲,所以父母離世之後他才會去找父親在警校的熟人,不過事實證明,他實在不怎麼適合當警察。


 可是,即使知道自己也可以有這樣的一面……也不足以抵消亂步心中的鬱悶。


 亂步覺得,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走進過另一個自己的內心。


 也沒有被另一個自己放在心上。


 可他又那麼喜歡另一個自己。


 這種不對等的感覺讓他特別難受。


 他還從來沒有對其他人這麼上心過,偏偏那個人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


 來到偵探社以後,他總是那麼禮貌,疏離,就好像他只是一不小心誤闖了這個地方,只要這裡的主人同意,他隨時都可以離開。


 亂步很討厭這種感覺。


 他很想告訴另一個自己,就算他把面前那堆資料全部看完了,就算再看一千份、一萬份,自己也不會讓他離開的。


 可是亂步做不到。


 他不能就這樣把人留下來,讓他待在熟悉又陌生的偵探社裡,看著另外一個自己跟社長相處,看著太宰治跟國木田一起搭檔……


 國木田其實早就回來了,但一直站在角落的櫃子旁,默默整理著文件。


 與謝野晶子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出聲,亂步用沉默而帶著些微難過的眼神望著另一個自己。


 這麼看下來,在場的人裡只有福澤諭吉是最冷靜的。


 除了在另一個亂步和與謝野一起出現的時候,他很明顯地愣了片刻,直到現在他都把手收在和服袖子裡,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


 就好像在進行什麼修行一般,誰也不能打動他。


 亂步把人帶回來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福澤諭吉卻不一樣,他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順利的。


 不然在車廂裡的時候,他根本不會跑。


 可福澤諭吉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把事情給挑明瞭。


 就那麼直白地說不想看到他們。


 這句話對亂步的殺傷力太大了,就好像在告訴亂步,他一點也不喜歡亂步,他討厭亂步……


 他不會不明白亂步有多難過,可他卻像是沒看到那樣。


 福澤諭吉一開始覺得,他可能對亂步存在著微妙的不爽——


 打開車廂門的時候,亂步清爽而陽光,他卻那麼狼狽而絕望,如果是他,一定有足夠的理由對亂步表達不滿。


 他可以看亂步不順眼,對亂步冷嘲熱諷,可是他沒有。


 亂步問他什麼問題他都回答,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福澤諭吉沒有從他那裡感受到絲毫的敵意。


 他其實很喜歡亂步。


 但是他又在跟亂步劃清界限,明確地拒絕亂步的靠近。


 福澤諭吉靜靜地望著他們,彷彿終於覺得時機足夠了,於是跨出了那一步。


 “跟我來一下。”


 他對另一個亂步說:“我有話要問你。”


 正在和亂步說話的人抬眼,早已有所預料地望了過來,與他幽暗的綠眸對視的剎那,福澤諭吉心裡驀地一緊。


 然後就見他笑了起來。


 “好的。”他說,“請等我一下。”


 他伸出手,把被亂步弄得亂七八糟的那一堆資料整理起來,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很熟練,亂步驚訝地看了看他,然後抿了抿唇。


 福澤諭吉也在望著他的側臉。


 和喜歡錶達自己情緒的亂步不同,他冷靜又剋制,還有種過度禮貌的感覺,比起把武裝偵探社當成救過自己的地方,這種行為更像是對他們避之不及。


 過了一會兒,他把資料整整齊齊地擺好,福澤諭吉帶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與謝野已經把那床被子收走了,其他人都放了假,越發顯得室內冷清而安靜。


 另一個亂步安安分分地站在他的身後。


 福澤諭吉側頭瞥了他一眼,發現他在好奇地打量周圍,明明剛剛才從這裡出去,卻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他還用手戳了戳擺在門邊的青竹盆栽。


 注意到福澤諭吉的視線,他把手背到身後,笑著說:“如果我的回答能讓你滿意,我就可以離開了吧?”


 福澤諭吉靜靜地望著他。


 如果不瞭解福澤諭吉的人,一定會覺得他的眼神很兇,哪怕他對人沒有任何惡意,這麼看過去,也會讓人覺得彷彿被山間出沒的野獸給盯上了。


 亂步應該很瞭解他才對。


 可他這麼望過去的時候,亂步的笑容不甚明顯的頓了一下。


 然後他就放鬆了下來,對福澤諭吉眨了眨眼睛。


 綠眸溫和清透,福澤諭吉心裡莫名的浮現出了一個猜測,他背在身後的雙手一定絞緊了,十根手指頭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根本沒有表面的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