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晚鐘 作品

第76章 羔羊

 站在廚房門口的女孩看起來瘦瘦小小的, 像是羊圈裡羸弱的羔羊。

 米莎的髮色棕色偏金,她一雙深色的眼睛一轉不轉的望著他, 那雙眼睛還閃動著純真的神采, 像是主人一樣有著孩童才有的稚嫩天真。

 可漢尼拔的直覺卻在瘋狂預警——他分明感覺她嬌小的軀體裡像是住著一個吃人的怪物,像是從地獄而來複仇的惡鬼,帶著刺骨的寒意。

 米莎澄澈的眼瞳彷彿帶有銳利的冷光, 直至地刺進他的心底、靈魂, 無聲地責問他為何活著,而她卻只能成為食物死去。

 “........米莎?”

 漢尼拔的喉頭滾動,激素在情緒的劇烈波動下分泌,他感到渾身發熱。

 漢尼拔軀體裡自妹妹死去以後, 就不再有過的恐懼情緒.......好像隨著這完全超出他認知理解的一幕重新復甦了。

 失控感和驚恐在他的體內, 像是漢尼拔靠著親身妹妹血肉才能活下一樣, 根深蒂固的原罪一起——復甦了。

 這到底是他的臆想, 精神疾病的惡化,還是確有其事的鬼魂復甦?

 漢尼拔能夠看到米莎背後客廳裡的電視機還在變幻著畫面,屏幕散發著微亮的熒光,而輕快童趣的背景樂和兒童動畫劇裡稚嫩的配音正在慢慢悠悠地流淌在寂靜的空間當中。

 這一切.......都如此的真實。

 真實到,比起讓漢尼拔相信自己是一個妄想症狀嚴重的重度精神疾病患者,他更情願相信是這個世界此時向他展示了從未裸露過的陰暗隱秘。

 “好餓........”

 米莎手裡還拽著一隻被燒焦的兔子玩偶, 她赤著腳, 穿著和死亡那天截然不同的連衣裙夏裝,一步步地朝著漢尼拔尋求依賴般靠近:“漢尼拔........我好餓.........”

 漢尼拔無聲地注視著她,在腦海裡一遍遍回憶著米莎這幅打扮究竟在什麼時候出現過, 他被折磨多日的心神, 在回憶起暖色往昔時, 忍不住泛上些許煩躁和無力的痛苦。

 漢尼拔面對著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米莎, 他的身後,撐在水池邊的手掌不動聲色地摸向了不遠處刀架上鋒利餐刀。

 “漢尼、漢尼拔.......漢尼拔——”

 女童稚嫩無助的呼喊著漢尼拔的名字,她攢著被燒焦了的兔子玩偶的一隻耳朵,像是乳鴿投懷一樣地小跑著撲向漢尼拔。

 漢尼拔陡然握緊了身後的刀柄,眼瞳裡彷彿有冷光閃過。

 他陡然抽出了鋒利的餐刀!

 霎時間!

 天旋地轉。

 紅棕色實木櫥櫃被扭曲旋轉,和淺色的瓷磚融合在了一起,鋪天蓋地的景物向內擠壓著席捲而來,逼仄的窒息感攀附纏繞,讓漢尼拔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了起來。

 漢尼拔視野裡所有的色彩被旋轉著混成一團,摻雜融合最後變成混亂的深灰。

 漢尼拔,喪失了意識。

 .........

 “呼呼呼——”

 強烈的窒息感和眩暈讓漢尼拔陡然驚醒彈起,他心有餘悸地劇烈地喘息著,警惕又慌亂地環顧四周。

 這裡.......是臥室?

 漢尼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現在正大汗淋漓地躺在柔軟的被褥裡,頭頂是沒有開啟的照明燈,午間燦爛的陽光正通過毫無遮攔的玻璃窗照進一派安寧的起居室裡。

 他.......睡著了?在中午?

 剛才.......只是一場他在潛意識的集合作用下,由恐懼和無妄揣測構築的夢境?

 漢尼拔只覺得頭疼欲裂,大腦像是被放進滾筒洗衣機裡甩一樣的混亂劇痛。連續一個多月的精神和身體雙重高壓折磨已經讓漢尼拔無論身心都已經達到了極限。

 漢尼拔撐著床鋪,在床頭靠坐了一會兒,他的久違好好休息的心臟才逐漸‘砰砰’著恢復到了正常的心率。

 “.......又被幹擾了。”漢尼拔抬手用力按了按脹痛的額角,隱約猜到應該是先前他身體裡的另外一個人格又在他記憶斷片時搶奪了身體控制權。

 ‘她’應該是滿足了進食慾以後,閒來無事便操縱著他身體午睡休息獨自縮回到他的意識深處了。

 這還是漢尼拔第一次如此正常的‘醒’來。

 漢尼拔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幾次被奪走身體後,發現的‘獵物’,他的神色驀然變化,整個人都繃緊了。

 漢尼拔掀開薄被,他踩上拖鞋就打開了浴室的門,匆匆地查看起了浴缸裡有沒有多出來什麼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好在,整個浴室裡光潔明亮,沒有一點暗紅的血跡,也看不到任何多出的屍體。

 漢尼拔握著門把手的右手微微放鬆,他難看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不少。

 但是很快,漢尼拔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重新拉上了浴室的房門,走出臥室,匆匆前往了不久前才新開闢出來的儲藏間。

 這間儲藏間原本是空置的客臥,但是漢尼拔不認為將來家裡會有什麼活著的客人留宿,因此他就在儲物空間不夠後,把這裡挪用成了儲物間。

 將鑰匙插入鎖孔,漢尼拔聽見鎖芯清脆的回彈聲時,他心裡緊繃的情緒稍稍放緩了一點——門還是好好上著鎖的,他的第二人格從來不會做關門反鎖這種多餘的事情。

 看來,這裡應該同樣沒有被他身體裡的另外一個人格給光顧過。

 不過,雖然有了一定的猜測,但是漢尼拔還是保持著警惕,一直等他打開燈,確定塞滿大型冰櫃的儲物室裡沒有出現什麼多餘的物體後,他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漢尼拔看了一眼冰櫃裡兩個摞在一起的食物,他的視線在其中一個身上缺失的一條左腿處停留了一秒,漢尼拔的腦海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轟’的閃過了,但是他不堪負重的大腦卻根本分不清那是什麼。

 從過往的溫馨裡生長出的夢境就像是一張步步緊逼的血盆大口,在逐漸拉近的時間線裡模糊著真實和虛幻的邊界。

 而他體內的第二人格又助長加劇了漢尼拔對現實生活的失控感,讓他被迫喪失了一部分對生活甚至的自己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