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77章 放榜

 明老夫人問:“是哪幾位郡王?”

 “臨淄王和巴陵王。”

 明老夫人哦了聲,不知道失望還是放鬆:“皇孫呢?”

 明華章筆直坐著,修長的手搭在膝上,緋紅圓領袍襯得他皮膚極白。他端坐在檀木案邊,如一尊交相輝映的玉像:“皇孫要留在宮中盡孝,脫不開身。”

 明老夫人慢慢點頭,她下意識琢磨女皇此舉的意味,然而他們這位女皇當皇后二十八年,當太后四年,當皇帝十年,心機比海都深,明老夫人實在看不懂女皇的意圖。她嘆了口氣,說:“罷了,年關難得放鬆,你就當去認識幾個同齡人,散散心吧。”

 明老夫人放棄揣摩女皇的心意了,那麼多宰相名臣都看不穿她,明老夫人如何能行?明老夫人自我安慰地想,就算女皇並不打算起復皇儲,讓明華章去認識幾個青年才俊,為日後入仕鋪路也是好的。

 只是作為高宗朝的舊臣,明老夫人遲遲看不到李家的王爺得勢,心裡不免悽苦。

 明家走到這一步,還得從十多年前,周武篡唐開始說起。

 當今這位女皇原本是高宗的皇后,後來她從兒子手中奪過皇位,自己登基稱帝。她登基後,原本的李氏皇族就成了動搖她統治的眼中釘,垂拱到天授初年,舊皇族幾乎被屠殺一空,而她的兒子,曾經登上帝位又被她拉下來的前皇帝現皇儲,就成了一個極其尷尬的存在。

 皇儲在宮中孝敬母親,一孝敬就是十來年,外面的臣子既想見他又怕見他。好不容易女皇鬆了口風,願意放皇儲的兒子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出來的並不是皇儲的嫡長子,而分別是庶三子臨淄王和庶四子巴陵王。

 非長非嫡,根本不能代表皇儲,就算出來參宴又有什麼用呢?

 鎮國公明家是從太宗那輩跟下來的,多年來和皇家關係甚密,立下汗馬功勞,明懷淵還曾做過章懷太子的侍衛。

 這本是妥妥的青雲路,誰能知道橫空出現一位女皇,折斷了明家的前途。明老夫人又嘆了一聲,明家折戟沉沙,這些年鎮國公在朝堂中完全成了邊緣人,領著一些又苦又累還沒功勞的活,今年過年都沒趕回來。

 家族不景氣,唯獨看到芝蘭玉樹的孫兒華章能讓明老夫人舒心些了。明老夫人對明華章說:“我一把老骨頭了,懶得折騰,二郎,飛紅宴你帶著二孃去吧。山上下了雪,路估計不好走,你多加小心。”

 明華章代表鎮國公府去赴宴毫無異議,但明老夫人特意安排明華裳也去,自然是思量過的。

 首先,他們兄妹是龍鳳胎,兆頭好,討上位者喜歡;其次滿朝風雨欲來,明老夫人不欲提前壓注,但門路該準備起來了,讓明華章去郎君中結交人脈,明華裳去女眷中打探消息,既不太過熱情又不落人口實,是一個剛剛好的位置。至於為什麼不派其他孫女去……當然是因為明華裳夠老實,不會動不該有的心思。

 這場宴會要辦三四天,那麼多少年少女在山上宴飲玩樂,萬一明家的女兒和某位郡王搞出些首尾來,明老夫人就該慪血了。

 明華章叉手應下,目光掃過明華裳,並不掩飾其中的不贊同:“謝祖母提醒。但她同去……”

 明華裳下意識抬頭,和明華章的眼睛對上。

 明華章不虧玉郎之名,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嘴唇輕輕抿著,是非常出挑的相貌。而此刻他眼睛中帶上了審量和挑剔,像一捧難伺候的雪,讓人覺得他的高傲倦怠都是理所應當。

 明華裳腦海中驟然劃過夢中那雙眼。

 那時他依然是這副高冷疏離的模樣,可是在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時,唯有他站出來,對執意要趕她走的鎮國公說:“她沒做錯什麼,錯在蘇氏,與她無關。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在外如何自保,讓她留在國公府吧。”

 明華裳覺得,就憑他這句話,她就願意相信害死她的人不是他。明華裳在那些拒絕之辭即將出口時,猛地截住明華章的話:“我想去飛紅宴長長見識,二兄能不能帶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