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影帝完

 雨太大, 所有的路都斷了。

 消防員抱著工具徒步趕來, 這場大雨竟然奇蹟般停了。

 彷彿是天空按下了暫停鍵,雨滴頃刻而散,露出碧藍天空,澄澈得沒有一絲陰霾。

 他們在山林裡找了很久很久, 最後如天意一般, 在一塊傾斜的石頭下找到了兩人。

 晏承書撐開並不寬闊的背,死死趴在外面, 護住躲在石頭縫隙裡面的小孩,他單薄的身體將所有可能滾落的石塊、泥土盡數擋在外面。

 孩子被救出來的時候,身上只有一堆最初摔下坡坎的時候蹭出來的擦傷, 用酒精稍微清洗就行。

 但晏承書沒了。

 你無法想象他有多狼狽。

 一開始穿在身上的休閒服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身上只剩下一件寬鬆的t恤,完全看不出來原本應該是什麼顏色,紅一塊、棕一塊的,混合著雨水, 汙七糟八一團。

 他流淌出來的鮮血混合在泥漿裡, 分不清他究竟失去了多少血液, 只知道他必然是極冷的, 手指間凍得發青。

 那雙細瘦的手臂上佈滿青紫淤血,還有數不清的大小傷口, 被他壓在身下那隻手不自然彎折, 撇出一個驚人的弧度。

 他白得幾乎透明的面頰沾染上混著鮮血的泥水,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狼狽。

 那狹長濃密的睫毛靜靜闔在一起, 在蒼白的臉上落下一片烏黑的剪影。

 淡粉色的唇失去光澤, 無聲無息抿著。

 見到他這個樣子那一刻, 梁緣和陸明曜安靜站在一起, 四肢百骸湧出冰冷,儘管連理智都將崩潰,卻咬牙控制自己,始終一言不發。

 沒人發現他們的不對勁,所有人都被晏承書此時的樣子攝在原地。

 陸明曜和梁緣見過這一幕的。

 那時候張奎喊‘卡’,晏承書還閉著眼睛,面上透露出灰白,卻突然笑了,臉上的表情驟然鮮活起來,然後才睜開那雙清凌凌的眼,安撫一般,調侃著問他們:“嚇到沒有?”

 嚇到了。

 但這不是真的,沒什麼可怕的。

 這不是真的,所以只需要等康久喊‘卡’。

 怎麼這麼久還沒喊?

 康久呢?

 梁緣不解地看著躺在地上遲遲沒有聲音的康久——他在做什麼?

 示範?

 演技可比晏老師差多了,晏老師說,演屍體胸口是不能有起伏的。

 康導,別演了,您這樣真的特別假,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在演戲。

 快起來喊‘卡’啊!

 快起來啊!

 ……

 裹屍袋合上瞬間,陸明曜發了狠衝出去,想要搶走屍體,被其他人衝上來攔住。

 陸明曜的四肢被狠狠束縛,脖頸青筋暴起,發出野獸一般的哀鳴,眼睜睜看著那條拉鍊被鎖住。

 兩人一前一後抬著擔架,帶著袋子離開這裡。袋子看上去只有薄薄一片,晏承書怎麼會在那裡面?

 這一切,太假了……康導,太假了。

 康導,喊‘卡’吧,該喊了!

 真的,求您了……

 大腦空白,耳側轟鳴。

 梁緣聽不到任何人跟他說話的聲音,他好像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卻感覺到四肢被誰束縛,他掙脫不開。

 明明他只是想去叫晏承書起來而已,但四周混亂得可怕,他觸碰不到晏承書。

 陸明曜呢,他好像過去了,他叫醒晏承書沒有?

 隨便來個人也好,快把晏承書叫醒啊!

 別拉著我!你們去叫醒晏承書啊!他身上的溼衣服還沒換,他很難受!

 *

 李洋收到消息的時候,人正在一處私人會所——給曾開強賠笑臉。

 他想過了,曾家暫時還不能得罪,他又捨不得晏承書來道歉,便只能自己多登門拜訪幾次。

 幕後經紀人,丟點面子無所謂,讓晏承書好好的。

 現在明眼人都知道晏承書商業價值越來越高,未來不可估量。

 要是能不結仇,何必鬧那麼難看呢。

 李洋想著,等晏承書回來,他肯定已經說服曾家了,到時候晏承書再好好經營一下圍脖,以前的一切都能過去。

 晏承書會越來越好的。

 他執著善良,老天又怎麼捨得辜負?

 曾開強手裡拿著一大瓶號稱生命之水的96度伏特加,佈滿橫肉的臉上露出猙獰笑容:“怎麼,一瓶酒而已,不會反悔了吧?”

 “這可是我唯一給你的機會,”,曾開強搖了搖手裡的烈酒:“喝光,我就保證再也不主動對他出手。大經紀人,怎麼樣?劃不划算?”

 那是比酒精還要高出幾十度的烈酒,光是一口下去,人就得進醫院,他讓李洋喝一瓶,大瓶。

 他抱著怎樣的心思,李洋再清楚不過。

 李洋都已經答應了。

 就差那麼一點,他的指間已經放在了酒瓶上。

 那一通電話打斷了他。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他現在應該正好嚥下最後一口酒,如果曾開強發善心,送他去醫院洗胃,連酒精帶血,一起洗出來,那麼晏承書的前途就一帆風順了。

 所以這通電話,究竟是為什麼要來啊?

 只差那麼一點點。

 他不該接電話的,不接電話,晏承書就還好好的。

 或者說……他不該再次自作主張,來找曾開強。

 晏承書討厭潛規則,連帶討厭曾開強,他去向曾開強賠笑臉,晏承書肯定不高興了。

 李洋呆愣愣看著手機滅下去的來電顯示。

 很可笑,那是一串座機號,外省開頭,打在他私人電話上。

 換做任何時候,他都會直接掛斷不理會。

 只是為什麼這次他鬼使神差,要去接這樣一個電話。

 他寧願喝下那瓶酒,誆騙晏承書說自己貪杯誤事,引來晏承書關心幾句。

 他為什麼要接啊。

 李洋你是不是有病?你接一個外省座機號幹嘛?

 “大經紀人,”,曾開強表情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喝,還是不喝?容我勸你一句,這說不定是你最後一次見到我的機會,若是不喝,之後再來打擾,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聒噪的聲音彷彿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洋陡然抓過曾開強手裡的酒瓶,在曾開強充斥惡意和暢快的眼神中,擰開瓶蓋。

 烈酒傾注而下,盡數澆在曾開強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