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黑斗篷的話讓褚妄言沒由來有些不安。


 黑斗篷口中的兩個小子, 說的應該是少典和小綠。


 小綠昏迷未醒,顯然不是活蹦亂跳那個。


 只有少典。


 褚妄言御劍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風馳電掣, 眨眼便消失在原地,像一陣捉摸不到的風。


 二十年前, 六歲的褚妄言被天行宗掌門選中帶回宗內, 成為掌門首徒, 日夜苦修,是所有人口中年少有為的少宗主,師弟師妹眼中秉節持重的大師兄, 在宗門內被以掌門的要求嚴格約束, 行走坐臥一舉一動都由嚴格標尺劃定弧度。


 這一個月和晏承書在一起, 是他為數不多的疲懶日子, 但即便如此, 他也從未曾如此失態過。


 只是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御劍途中狂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衣襬翻飛, 他甚至忘了給自己施一個定風咒。


 直到終於感受到一片濃郁到遮天蔽日的魔氣,那是至少兩個化神期魔修全力打鬥後留下的氣息,夾雜著不祥的血腥味。


 他沒有去管被風吹得凌亂的衣服,直衝魔氣而去。


 入目是一片被打鬥折騰得不成樣子的樹林,遍地是魔氣肆虐後的痕跡, 兩人合抱那麼寬大的樹木被攔腰折斷,碎成一地狼藉。


 褚妄言神情冷冰得可怕,環顧四周, 鋪開神識試圖探查周圍的生機。


 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面色緊繃, 翻身落地, 手執長風,靈氣在劍尖凝聚,劍身發出低鳴,正待提劍削了這片遮擋視線的密林時,卻突然看到被靈氣帶動的樹葉縫隙處,露出一抹熟悉到讓人心頭一顫的黑色衣角。


 積攢的靈氣驟然一散,褚妄言飛奔而至。


 那是一株格外茂盛的胭脂樹,樹上生長著青苔,樹下一個穿著熟悉黑色勁裝的蒼白少年安靜靠坐在那裡,背後抵著青苔。


 少年披散著一頭未曾見過的白髮,臉上沒有熟悉的黑色系帶,露出緊閉的雙眼,濃密得像一把扇子似的睫毛覆在眼下,和麵色呈現出極致的黑白,嘴角帶著恬然的微笑,忽略他身上和臉上快要凝固的鮮血,就像是睡著了。


 褚妄言不敢認。


 少典黑髮,黑色系帶矇住眼睛,坐在樹下的人白髮,沒有矇眼……關鍵的是,少典有呼吸。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遲疑著走過去,垂眸,視線落到少年垂於兩側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傷痕。


 新傷舊傷都有,像極了少典啃雞翅膀時,不經意間露出的傷痕。


 他有能祛疤的藥,卻從未給自己用過,說是不想浪費,然後大把灑在別人的傷痕上。


 褚妄言手指微顫,他試圖蹲下緩解,不得其果,又復站起,那又顫抖又僵硬的手緩緩抬起,朝地上的少年施了一個清塵術。


 血跡、灰塵、泥土,乃至背後蹭上的青苔統統消散,露出一張明亮皎潔的臉。


 原來他長這樣啊……


 以前每一次晏承書從外面回來,身上沾著樹葉泥土,褚妄言都想用清塵術,只不過因為那時在扮演普通人,不敢。


 沒想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以這種方式實現了。


 他好奇過晏承書的長相,有白皙的肌膚,精緻的鼻唇,想來應該是不錯,卻不曾想是這樣,像是一抹來自天上的月光照在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如夢似幻,驚豔到讓人難以移開眼睛。


 很好看,為什麼要閉著眼?


 褚妄言疾馳了一路的身體失了支撐,踉蹌半步,又牢牢穩住。


 他不知道他現在站立難安的樣子有多落拓,師門教導,修仙一途,與天爭命,與地爭命,與人爭命。


 他早就習慣了離別,現在也是,不過死了一個才堪堪認識兩個月的人,很常見,他很習慣。


 褚妄言盤膝坐在晏承書對面,那雙不聽使喚顫抖著的手被他深藏到袖袍下,薄唇微啟,冷冰曠遠的唱調從口中發出。


 那是天行宗的送行詞,祝福門下不幸喪生的弟子能獲得新生,他做過無數次,不用過腦子也能念。


 他為晏承書唱詞,他習慣了,他並不禁錮於別離,他不會有難過這種軟弱的情緒,他本就冷冰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