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辣雞粉 作品

第107章 意外

 厭惡某人、恨不得某人去死這種念頭,正常人都會有,但絕大部分人都只是偶爾想想罷了,並不會真就付諸於實際——絕大部分人是承擔不起害死人的罪惡感和愧疚的,很多人只是無意中傷害到他人,也會無數次在夜晚輾轉反側良心難安。

 呂燕萍原本也並不是能下得了手的人,直到她被爺爺領著去見了相親對象。

 這個爺爺一手安排的、呂家上下包括她的父母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相親對象,擊碎了呂燕萍心裡的最後一絲僥倖。

 下定決心讓爺爺去死的那個晚上,和決定讓她爸去死時相同,呂燕萍連噩夢都沒做。

 就像現在,她決定讓呂家徹底完蛋,心裡面也沒有什麼畏懼、恐懼、負罪感。

 只有滿心的期待,和……一絲絲隱約的不安。

 ——用這麼邪門的辦法害死這麼多人,會不會有什麼代價?

 呂燕萍不知道,此刻的她也不太願意去深想。

 她讓自己努力去想擺脫這個牢籠後能獲得的自由美好的普通人的生活,讓自己儘量去想開心的事。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就用這一次了,以後再也不用了,也不需要用了。”兩隻手緊緊攥著殘破的小木牌,呂燕萍嘴裡無聲地呢喃自語,“呂家一散,沒人再顧得上我,沒人能再栓得著我,我就自由了,就哪裡都可以去了……我就不用再做這種事了。”

 另一邊,呂子華把衣服送去鄉派出所交給胡文月,聽胡文月哭哭啼啼地交代了半天把他爹的後事操持好,又回到呂家。

 主樓堂屋擺了靈堂,幾個長輩和大堂哥坐在右副樓一樓客廳裡抽菸,見呂子華進門,呂慶生就招手喊他過來。

 待呂子華坐下,呂慶生就道:“你爸的後事,我和你五叔么叔、四姑媽和你大堂哥商量了下,還是不要大辦了。”

 “咋個就不能大辦?”屁股還沒坐穩的呂子華蹭一下站了起來,激動地道,“我爸死得這麼冤枉,身後事都不好好辦,我爸咋能走得安心?!”

 “你激動個哪樣嘛,坐到!”呂慶生也來氣,喝道,“你以為我不想給你家爸大辦?你爸是我親弟弟!你自己看哈家裡頭這情況,前後一個月不到,連辦三場白事,我們呂家人在外面人眼裡面成啥樣子了?你是不是要全雞場的人都來指指點點,說我們家晦氣犯太歲?!”

 呂慶生越罵越來氣,罵到氣頭上都顧不上忌諱了,脫口而出:“上回給你老爺爺辦事的時候出了啥狀況你自己又不是不曉得,你是還是嫌我們家事情不夠少,生怕不得再招來點意外是不是!”

 呂家的長孫、已死的呂老大的長子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呂子華亦神色驟變。

 呂家人這些年確實很是攢下了一些錢的,家底兒比鎮上乃至市裡的一些講究的人家還要豐厚。

 人不能客觀認識自身際遇、不能正確認知自身財富來源,就必定會從神秘學的角度來找解釋、來尋找心理寄託;暴發戶對風水玄學深信不疑,土老闆沉迷求神拜佛討吉利講忌諱,大抵就是這麼個原理。

 呂家人必然不可能承認他們就是靠著鑽上世紀末本世紀初的法律漏洞和基層懶政發的家,也不會覺得當車匪路霸欺負外地司機、當鄉霸欺行霸市聚斂財富的行為有什麼不對,相反,他們這一家子只會覺得是自家人夠團結、夠“勇武”,祖墳風水好、家裡人運道好,才能抓住了機會發財致富,比一眾雞場鄉人都闊氣。

 簡而言之……呂家人也迷信。

 如果說呂老爺子從山上摔下來只是運氣不好、也確實年紀大了到了該“走”的時候了,那麼撞到棺材磕死的呂老大,和只是腳絆了一下就砸死在門檻下頭的呂老三,就確實處處透著詭異。

 就像是……保佑了他們呂家人多年的祖宗不再保佑他們這些後人了,有什麼髒東西在找他們家的晦氣一樣。

 呂子華是呂家老三這支唯一的兒子,雖然不是長孫,也是被呂老爺子抱著坐在膝蓋上長大的,打小就聽家裡長輩在耳朵邊說什麼運道風水、家裡能發財全靠呂家人比別人的命都好,即使他自己兜裡就揣著手機、就享受著現代科技的便利,在骨子裡,呂子華也和呂家這些長輩一樣迷信。

 想起爺爺“上山”(土話,意味把棺材抬到山上去下葬)時,送葬隊伍中腳滑了下就撞到棺材磕死的大伯,呂子華不由有些膽寒——他還有大把的好日子等著過,他可不想就也這麼莫名其妙地出了意外!

 他爹呂全有死了,他爹爭來的財產可就都要由他來繼承了——他們家現在住的房子,還有雞場山上南坡這一面的茶林、他爺爺名下的菸葉子地,以及清源鎮上的一家雙門面的菸酒店。

 林林總總算起來少說也有百多萬,在g省這地方可不是小數,二伯這麼一提醒,死了老爹的悲痛、沒訛到錢反而差點被抓去拘留的憤怒,都被對二伯呂慶生隱晦提到的“晦氣”的莫名畏懼所取代,呂子華臉色變了又變,終究不敢再說什麼堅持給自己親爹大操大辦,閉緊了嘴巴。

 呂慶生是非常不願意直接提起他們家可能招了“晦氣”這件事的,見侄兒子安分了他便也不再多說此事,轉而道:“老三的後事在我們家裡簡單操辦一下,停兩天靈抬去化了就得了,就不請人來吃酒了,家裡出了這麼多事,要麼去請個有本事的‘先生’(陰陽先生)來看看,看是不是哪裡撞了煞。”

 呂家長孫、呂子華的大堂哥很不高興自己親爹的死被拿出來說道的,但提這茬的是二伯這個長輩,他也不好說什麼,神色彆扭地衝呂子華道:“小華華,我記得你認識福清村那個馬先生的外甥吧,這個姓馬的‘先生’是不是有真本事你曉得不?”

 呂子華搖頭:“哥你說小馬藝家舅?不得行,他家那個舅舅就是個酒蒙子(酒鬼),糊塗得很,人家都是出兩、三百塊錢就能請他去唸經,不像是真的有本事。”

 g省風俗,辦喪事會請人來唸經、送棺材出家門,有的請陰陽先生,有的請神婆;有那麼一些鄉村閒漢寡婆,就靠著會這麼一門嘴皮子功夫混吃混喝。

 因為請人的花費其實也不高(主家大多隻出幾百千把塊錢)的關係,大部分請陰陽先生、請神婆的人家其實也不是很在意請來的人究竟是有本事還是走過場……但只花幾包煙錢就能請來的人,顯然再有本事也本事不到哪去。

 叔伯們和大堂哥都皺眉,在男性長輩間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四姑媽思索了下,道:“以前我聽媽(去世多年的呂家老太太)講過,說是清源鎮街上有個姓伍的老太會幫人家看,靈通得很?”

 “你說的這個伍太婆,早就死嘍。”呂慶生拍了下大腿,嘆氣道,“大哥出事的時候我就想過家裡面是不是撞到煞,打發人去請這個伍太婆,結果人家說伍太婆早幾年就過世了,跟她學本事的外孫女也不做這一行,去外省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