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柊舒開的是原紀朗的車,魁梧彪悍的吉普,她開著倒是順手。









原本原紀朗讓她開小的那輛,柊舒說:“我要大的,我覺得我技術不行。”









原紀朗很不理解:“那不是更要開小的,你好操作。”









柊舒表示:“我是說萬一我撞車了,或者車撞我了,大車安全。它多硬啊。”









原泊逐覺得她的考慮不無道理。









因為柊舒開車完全不看路。









她撞車的幾率相當高。









“為什麼不帶那個小同學一起去醫院?媽媽都在門口等你們半天了。”









柊舒看著原泊逐。









她的手在方向盤上,身子卻九十度轉過來。









“他不想去。”









“他肯定是不想麻煩你。弟弟你想想,那麼多血,得多大個傷啊,不去醫院怎麼可以?媽媽從小到大怎麼教育你的?遇到有人需要幫助,應該怎麼樣?”









柊舒說到這裡,刻意停頓,讓原泊逐來回答。









原泊逐先對她說:“看路。”









柊舒仍然轉過臉看著他,還說:“我餘光看得見。”









“前面路口有交警。”









“交警也會支持我教育孩子。”柊舒道,“你怎麼能讓那個同學自己打車走了呢,萬一他回家發現傷口感染了,萬一他夜裡疼的睡不著,萬一他失血過多暈過去——”









“和我沒有關係。”









“弟弟!”柊舒驚了,“你對同學太冷漠了!”









原泊逐嘆氣,抬起手,把她的腦袋轉了過去,道:“他十七歲,不是七歲,不用我多管閒事。”









柊舒撇撇嘴,直視前方,不贊同地道:“媽媽希望你能多管管閒事,多交一些朋友。”









“沒有必要。”









“兒子,人不是為了必要的事情活著的。”柊舒很難得用一副嚴母的口吻,教導他,說,









“沒有誰生下來就目的明確,我們都是在偶然中長大。偶爾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才是生活。”









這理應是一句不錯的開解。









可惜對象是原泊逐,就變得無效。









原泊逐確實是從“生下來”就目標明確。









一切計劃外的偶然,都是危險的。









他會幫林雙徊,是因為作為一個普通的人,會做一些普通的好事,是合理的。









只要林雙徊不給他添麻煩,不造成他平靜生活的脫軌,他可以幫一次,兩次,三次。









但交朋友就不必了。









和林雙徊不同,原泊逐對無意義的事情並不感興趣。









“媽媽以前一直覺得,你很孤獨。因為你從小就不愛和別的小朋友一起玩,不跟爸爸媽媽撒嬌,不喜歡我們給你買的玩具,不哭不鬧每天待在房間裡。”









柊舒突然換了個話題,講起從前。









原泊逐眉梢微微斂下,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因為柊舒不是一個愛囉嗦的母親,她難得想聊,他就聽著。









“……後來家裡來了哥哥姐姐,我想方設法地讓你們玩在一起,可你還是更愛一個人待著。爸爸有段時間愁得不行,非要帶你去看醫生,我不許。我覺得我兒子只是性格上面內向一點,但這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她感慨地說了許多原泊逐小時候發生的事,然後道:









“很幸運的是,不管我們如何擔心,你還是健康地長大了,你的性格很穩定地保持著獨有的孤僻,但這不礙事。你會和我們說話聊天,你關心我們也愛著我們,雖然你不會表達出來,但我們朝夕相處,非常瞭解你,也完全能感受到這一切。”









原泊逐沒有說話。









他很不擅長應付太過肉麻的狀況。









所幸,柊舒不是為了肉麻。









“我是想說,兒子,”她做出結論,告訴他,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不是不愛交朋友,只是你從來沒有試過去做這樣一件事情。”









“你也不是不肯表達,你只是,需要一個懂得和接受你獨特表達方式的人。”









她話音落地,面色認真中帶著溫柔,一直盯著原泊逐。









原泊逐也看向她。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幾百歲的原泊逐讓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開導自己,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曾經只用三言兩語就能點化無數人,如今卻在一輛狹窄車廂裡,聽一個連他年歲零頭都沒有的人類,教他做人的道理。









但很難得的,原泊逐沒有立刻反駁,或隨口敷衍。









因為有些事情,不是活得久就一定知道得多。









原泊逐也有他的知識盲區。









他修行百年,參悟大道,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但就是六根太清靜,七情六慾一竅不通。









柊舒的話自然有一定的道理,更重要的是,這一世,她是他的母親。









原泊逐即便不接受這樣的結論,他也會認真考慮她說的話。









“我——”









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柊舒非常突然地踩了個急剎車。









她剛才沒有亂說。









她的餘光真的能看見前面的路。









但就是,剎得太突然了。









原泊逐整個人撲了出去,又被安全帶拽回來。









他坐好以後,慢慢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因為太認真思考而忘了留神四周。









原泊逐以為是撞到人了或者別的什麼,正待下車查看,忽然聽見柊舒喊了聲:









“弟弟!你在車上等我。我看到那兒開了家‘滋滋甜’,你聽過嗎?網紅店誒!我去看看有什麼優惠!”









原泊逐:“?”









柊舒似乎忘了,幾秒鐘前她還在“教育孩子”。









現在,看到路旁一家新開的蛋糕店,熱愛甜食的她坐不住了。









停好車,翻出錢包和手機,柊舒交代原泊逐不要亂跑,然後自己下車離開。









看著她衝進蛋糕店,和擁擠的排隊人群一起選購蛋糕,原泊逐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柊舒一直是這樣的。









偶爾像個母親,偶爾像個小孩。









當然,多數的時候她只是在做自己,無所謂別人怎麼定義她。









這樣很好,不被任何身份拖累,既聰明也遲鈍,既謹慎又瀟灑。









高興的時候講講大道理,不高興的時候把家裡人都拉出來折磨一遍。









她有她的處世哲學。









這的確值得原泊逐學習。









至少作為一個同樣擁有秘密的人,柊舒比他自洽。她已經真正融入且接受了如今的生活。









等待柊舒搶購蛋糕的工夫,原泊逐拿出手機來打發時間。









他不太玩遊戲,也不喜歡刷網絡上的各種娛樂信息。









但今天的新聞已經在中午就看完了,似乎無事可做。









莫名的,打開了朋友圈。









他理應知道,自己僅有十幾個好友的私訊裡,不會有什麼精彩的朋友圈動態。









但還是面無表情地點開。









機械性地往下劃。









意料之中的,那些重複的信息很快劃到底。









原泊逐剛要退出,就看見那一欄出現個紅點,說明有新動態。









他再打開,是林雙徊發的。









好像有所預料,但又覺得與他無關。









林雙徊經常發動態。









能刷到的大多數照片都來自於他。









漂亮的日出,渾圓的月亮,華燈初上的城市,操場的一角,路邊的花草。









他不太拍人,總是風景照。但拍得很好,構圖,取光,景深,色彩的搭配,恰到好處。









像個人形攝像頭,走到哪兒都會隨手一拍,記錄這個世界。









最新的動態不是風景圖。









是他受傷的手,包裹著白色紗布。









他已經到家,現在大概是躺在床上,舉起胳膊,逆著燈光拍了這一張圖。









上面一張小創可貼顯得十分突兀。









但對焦對的就是它。









配文:









原泊逐點開大圖看了一眼,就退出。









痛?









他又不是醫生。









這件事,他幫不了林雙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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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雙徊把照片發出去以後,每過一分鐘就點開看一下。









沒有點贊沒有評論,也沒有最新消息。









這條僅原泊逐可見的朋友圈,彷彿石沉大海,一點波瀾都沒有激起。









林雙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嘆氣,又重又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