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67章 第 67 章


沈青葉扭過臉,想自己一定想多了。




人家秋君都不愛搭理她,都不怎麼跟她說話呢。




沈青葉嘆口氣,提起裙裾站起來。她凝望著水波,慢慢露出笑:“好啦,我該回去了。麻煩秋君送我最後一程——我真的不是在哄騙你,這次行程結束,真的會有大筆錢財給你的。”




她笑容恬靜,又十分哀傷。




無限愁緒藏於這樣嬌弱的身體中,卻是為什麼?




一貫不說話的秋君此時淡淡開口:“回去?”




沈青葉:“對呀,回去益州,找我的僕從和侍女,回去沈家……我在外待了太長時間了,大家會擔心我的。”




秋君:“裝模作樣。”




沈青葉一怔。




秋君:“你若想回去,你我如今就不會在這裡,離益州整整十里遠。”




沈青葉面紅。




沈青葉解釋:“我是有些任性,我心中也愧疚。但我不能不回去,我若不回去,弄丟我的侍女與僕從,恐怕都會死。沈家軍法治家,是十分嚴格的。




“我可以小小任性,但是性命攸關之事,我不敢。所以……我還是要回去的。”




她望著淺淺清波,望著秋君冷淡的面容。她心中生起很多向往,可她明白沈家養她至今,不是全無所求。




沈青葉垂頭淺笑:“這次回去,也許我又要嫁人去了。有了之前的鬧劇,恐怕這次不會再由我借病拖延了。希望我的新未婚夫不要比張三郎差的太多,不要是個老頭子,不要整日對我打罵……那我就知足了。”




秋君冷漠:“向我求助?”




沈青葉一怔。




她連連搖頭,臉紅羞笑:“這次真沒有。是沒有人與我說話,我心裡寂寞。秋君不必將我的瘋話放在心上,我隨便說說的。”




秋君目有異色。




她話中透露的信息太多,與他的世界相隔太遠。




若她不是向他求助,她在想什麼?




“身不由己”這個詞,從來就不在秋君的世界。




看不懂。




秋君打算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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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的賞燈,應該是十分熱鬧的。




沈青梧和張行簡同遊燈宴,已經不是一次了。




但說起同遊的快樂,沈青梧更心動的,是張行簡說要送她禮物。




沈青梧已經有些明白,張行簡這個人,應當是一個很有情趣的人。會玩,會鬧,會笑,會惱。他不是一個清高無慾的人,私下的他,非常的平易近人,非常的“與民同樂”。




那麼這樣一個人,總有數不清的禮物要給她,數不清的驚喜等著她。




沈青梧每日收他送的衣物,她收得都有些麻木了。她對漂亮衣物不再那麼有興趣,她想知道如果不送漂亮衣物不送玉佩的話,張行簡還有什麼禮物能送。




沈青梧從天亮等到天黑。




天黑後,她與他上街,忍著長林那個非要跟上來的死皮賴臉的人,也堅持要陪張行簡走完一條路。




只要張行簡不說,長林就堅持要湊上來看戲。




張行簡脾性太好,他果然不說長林。




沈青梧滿心忿忿,只好壓抑。




但是與張行簡行一路,到彎曲水邊,張行簡很有興趣地去買燈放花燈,長林也好奇地湊過去買燈,沈青梧就十分不耐煩了。




張行簡蹲在水邊,含笑問沈青梧:“梧桐不放燈嗎?”




沈青梧冷漠:“不放。”




張行簡解釋:“這是一種民間寄託,將燈放於水面上,寫好自己許的願望放到燈中,讓燈順水而走……”




沈青梧:“我的願望不勞旁人費心,我不信這些。”




她嫌棄他婆婆媽媽。




張行簡笑一笑,她既不來玩,他便自己抱著花燈寫字,自己虔誠許願。




沈青梧看到長林也在旁邊像模像樣地買花燈許願。




沈青梧耳尖地聽到長林唸叨:“希望我們三少夫人能平安進張家大門,不被為難。希望我們郎君今年能迎三少夫人入門……”




三少夫人?




沈青梧在心中將張家的關係轉了一圈。




沈青梧心沉下。




沈青梧突然開口:“張月鹿,你又要娶妻了?”




張行簡垂目。




他頓一頓,偏臉笑問:“何來‘又’?梧桐這話,像是我天天娶妻一樣。”




她不吭氣,若有所思。




張行簡問:“梧桐有什麼想法嗎?”




沈青梧忍著心頭煩躁,硬邦邦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一個人。你是不是打算辜負你那心中人,去娶旁的人?”




張行簡溫聲:“沒有那種意思。我喜愛一人,自然只娶她了。不過我暫時不娶——我那心上人,心中還沒有我呢。”




沈青梧唇角動一下。




蹲在河邊放燈的張行簡微笑:“梧桐這是什麼反應?吃醋嗎?”




沈青梧沉默不語。




她不想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說出的話必然是譏諷,她此時在心中浮起的“憑什麼”念頭,就已經告訴她,她還是記得當年事情的。




當年的事……




讓沈青梧對張行簡的感情,複雜得她早就看不懂了。




無所謂,看不懂就不看了。




快刀斬亂麻,反正她要走了。




沈青梧沉默中,聽到張行簡柔聲:“你在想什麼,梧桐?告訴我,若是誤會我,給我解釋的機會。”




沈青梧不想去理兩人之間一團亂麻的關係了。




沈青梧道:“你讓長林小聲一點,誰許願許的全世界都能聽到?”




張行簡一怔,側過臉看長林。




長林抱著他的花燈,委屈極了:“郎君,我聲音不高啊。”




張行簡嘆口氣,搖頭不語,笑著去放他自己的花燈了。




沈青梧說:“張月鹿,你對你的下屬脾氣太好了。就是……那誰,都不像你這樣,對下屬幾乎什麼也不管。”




她居然用“那誰”來代替“博容”。




張行簡心中柔軟,笑意在眼中流動。




他溫溫解釋:“讓別人當著死士,讓別人整日做著為你出生入死的事,你再整日對人呼來喝去,是不是不太好呢?想要旁人完全聽你的,平日就要對他千萬分地有耐心,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畢竟,是要哄著人替你去死的。”




長林眸子一縮。




長林沒說什麼。




沈青梧怔一下,她覺得張行簡是溫柔十分地說了一段非常殘酷冷血的話。他的冷血,她並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話中內容。




沈青梧垂頭。




張行簡:“想到什麼了嗎?”




沈青梧:“你對我好,是想讓我為你去死?去替你做送死的事?”




長林一口老血快噴出來。




張行簡那口血也噎在喉嚨中,上不上,下不下。




張行簡忍不住嘆氣:“你再想一想,我說的到底是誰。”




沈青梧沉默下去。




她覺得他在給誰上眼藥……是誰呢?




在這番沉默中,沈青梧見張行簡終於寫好了字,將花燈放到了水中。花燈順水飄遠,張行簡閉目許願:




“願歲歲有今朝,年年如今日。”




張行簡給沈青梧留夠了思考的時間,等著她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後,來與他爭吵。但是張行簡沒有聽到身後聲音,他回頭,看向沈青梧。




沈青梧目光不在他身上。




沈青梧仰著頭,在看高處……




高處!




張行簡聽到一旁長林倏地翻身躍起的動作,長林厲聲:“那個人很像、很像……”




沈青梧漠聲:“殺害博老三的兇手。”




張行簡倏地站起來:“梧桐!”




沈青梧已經完全不聽他的,也不看他了。沈青梧牢牢記得那個耍弄她的兇手模樣,記得那個兇手當著博老三的好兄弟,在博老三信任無比的時候,殺了博老三。




此時,那個人站在旗杆上,詭異無比地向下偷看。




兇手對上沈青梧的目光。




女子一身青白相間的長裙,髮間珠翠流蘇,耳下明月璫輕晃。幾綹散亂青絲拂著女子雪白麵容,燈火下,仰臉看著旗杆的女子,眸子靜黑,像一個單純無知的尋常娘子……




但是她一直看著他。




兇手起初沒有認出這個漂亮女子是誰,只覺得對方眼神很熟。在沈青梧騰空而起,向旗杆上縱來時,兇手登時認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