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紙活

 賞南是跑下樓的。


 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教學樓幾乎已經空了,只留三五個教室還亮著燈,樓道空曠,步伐迴音響亮。


 這次下樓沒有遇到任何意外。


 那隻白色的蝴蝶在天台繞著賞南飛了幾圈之後,落回到賞南的外套口袋裡。


 虞知白一直站在賞南最開始看見他的地方,教學樓出口的正前方。


 大口的冷空氣灌進氣管,灌進肺裡,發悶發疼,但賞南沒想那麼多,他一口氣跑到了虞知白麵前,停下,緩了一會兒,他微微抬起頭,看著虞知白。


 虞知白眸子漆黑,比夜色的漆黑更深濃,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賞南,但卻是溫和的。


 呼出的白氣擋住賞南不悅的視線,他是不開心的,並且寫在臉上,和怪物沒什麼好做戲的,他不一定能理解。


 也不一定能接受。


 賞南從口袋裡把那隻蝴蝶拿了出來,送到虞知白麵前,慢慢展開手指,剛剛在賞南眼前翩翩起飛阻止了賞南往前走的白蝴蝶,此刻回到了紙蝴蝶的樣子,安安靜靜地伏在賞南的手心裡。


 沉默在兩人之間盤桓。


 賞南感覺自己的手指都凍僵了,他扭頭去看了眼自己之前站在上面的天台,六層樓高,高聳入黑壓壓的夜幕。


 “你希望我從天台上掉下來嗎?”


 虞知白的反應很平靜溫和,“我不會讓你掉下來的。”他彎起嘴角,之前賞南沒有注意到,此刻四周寂寥,注意力高度集中,虞知白彎起的嘴角顯得有些……公式化。


 “但我有可能,說不定…..會,掉下來。”賞南伸手指向兩人身旁不遠處,“如果我墜落,就會落在那個位置,摔得稀爛。”


 賞南想,虞知白應該是懂的,他也的確沒有想過要自己的命,但同時,虞知白也沒有在與他玩笑。


 虞知白被人欺凌的場景在眼前揮之不去。


 鋼管揮斷骨骼,他蜷縮起來瑟瑟發抖的身體,暴露在空氣當中瘦弱的後頸與腕骨指節。他臉頰被烙上“婊/子”兩個字,那兩個字,賞南想,說的應該是虞舍。


 “我給你送的這隻蝴蝶,”虞知白笑了笑,“可以是禮物,也可以是祭品,賞南同學,你們人類不是最喜歡考試了嗎?我,也考考你。”


 它不再在賞南面前掩飾惡劣和自我的本性。


 從來沒有人類帶著善意靠近過它,家裡是和他一樣的紙紮人虞小羽,虞婆子年紀大了,每天昏昏沉沉的睡著,昏昏沉沉的醒著。


 它要像人類一樣,學習,睡覺,吃飯,經常需要去承受來自人類的惡意,比如魯揚,比如賞南的母親。


 它不畏懼賞南的靠近,不止是賞南,它不畏懼任何人類。


 人類是一種比紙人還要更像空殼的生物。


 可面對著現在的賞南,它有些生疏,因為賞南這隻人類和其他的不一樣。


 賞南選擇往前,而不是退後,所以,


 蝴蝶不是祭品,蝴蝶成為了怪物鄭重其事的一份贈禮。


 [14:我就說了,它是在考驗你,如果你剛剛往後走了,那隻蝴蝶,就是它折了送你去死的。你的一句“交朋友”,它就放在了心上,並進行了一場儀式,很顯然,儀式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