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這事兒之前就有說過,聽她是要去部隊,翠蘭嬸子雖然還有些捨不得,卻不好再留人:“沒什麼東西,真要有,又哪裡需要你一個小姑娘帶?忒重,嬸子寄過去就成,倒是你,火車票買了嗎?確定哪一天去了不?我託人打聽打聽有沒有順路去那個方向的吧,不然你一個姑娘不安全...實在不行,我給老二(陳剛)去個電話,看他能不能請假回來接你。”









翠蘭嬸子坐在矮小的凳子上,又埋頭收拾魚,嘴上絮絮叨叨著,越說越不放心









突然,她站起身舀水洗手,又將凍紅的手在圍裙上隨意擦拭幾下,就要往外走。









田宓懵了下,下意識問:“您去哪?”









“我去村委會,這會兒應該還有人,給老二打個電話。”縣城早些年就通了電,所以附近幾個村都按了電話。









老太太說風就是雨的,說話間,人已經又走出去了好幾步。









見狀,反應過來的田宓趕緊拉住人,心裡又酸又軟:“哪裡用得著麻煩姐夫回來接我?您放心吧,我一個人出遠門也沒事,世上還是好人多,再說了,車上還有乘務員跟乘警呢,有事我喊人幫忙就是了。”









翠蘭嬸子瞧瞧天色,眼看太陽差不多都下山了,再晚去,村委會可能都沒人了,她試圖掰開小丫頭的手,嘴裡敷衍:“啥是乘警?”









“就是火車上有值班的警察。”









“火車上還有警察吶?那是好一點,要不...我還是去問問老二吧,他部隊裡要是不忙,就讓他回來接人,忙就算了...”









最終,田宓絞盡腦汁磨嘴皮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將小老太太說通順,不再堅持讓姐夫回來接她。









但這裡頭有條件,老太太最大的退步就是讓姐夫聯繫人,跟火車上的工作人員打個招呼,幫忙照顧一二...









這是田宓少有的,在長輩女性身上汲取到的母愛。









說起來,前世今生她似乎都沒什麼父母緣。









大恨大怨的談不上,但親近不起來卻也是事實。









田宓想,翠蘭嬸子的關愛,大約也是她厚著臉皮,在陳家住了這麼久的原因吧。









那種叫人心裡發燙,暖呼呼的感覺,仿似那倚著親情的養分滋長出來的花兒,芬芳的叫人上癮。









她挽著老太太的手臂,無意識挨的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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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三。









依依不捨的告別了翠蘭嬸子。









田宓跨上小包,去了縣招待所,先給大姐去了電話,請她幫忙買火車票。









這年頭老百姓只能買普通硬座,臥鋪得有領導的介紹證明才能買,既然有這個經濟實力與關係,她是絕對不願意坐一個星期硬臥的。









與姐姐約定了明天再次通電話,確定火車票的時間後,田宓又在招待所裡定了一間房,才出發去鎮小學尋四妹盼娣。









馬上就要離開,以當下交通的不方便程度,她大約要很久才能再回來。









按理說,作為子女晚輩,是該回家好聲告別一番。









但這一次,她不僅沒同意嫁給王紅豔的傻子弟弟,反而還跑了,爺奶甚至母親欒紅梅應該都記恨上了她。









這種猜測有很大的可能,畢竟在他們的觀念裡,因為她的不識時務,不友愛兄弟,導致他們的寶貝孫子/兒子吃了幾天的苦頭。









若她真回去,說不得就會吃了什麼暗虧,所以,田宓才會先去找了盼娣瞭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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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田宓雖然依舊繫著三角巾,但並沒有刻意改變容貌。









經過一個星期的發酵,劉家的事情已經傳的滿城風雨。









哪怕在縣城,她也聽說了劉疏被判了重罪,去勞改農場勞改十年的下場。









田宓不知道,她順走的那批黃金,在其中有沒有起到作用,但不影響她幸災樂禍。









至於劉向東,這人倒有些本事,他在劉疏罪名公佈之前就登報與之斷絕關係,並找了門路,火速調職去了市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謂的主角光環,沒能將人徹底按下去,田宓到底有點失望,就怕死灰復燃。









好在,這一出事件,不管劉向東再怎麼洗白,他想要像原文中那樣,走政治路線是沒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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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你最近去哪個同學家了?要不是春秀表姐告訴我跟爸你去了哪裡,爸急的都要立案了。”盼娣一路小跑出來,見到人先是一陣抱怨,完了又圍著人轉悠一圈,上下打量,確定二姐沒事,氣色甚至比在家裡的時候還要好一些,才人小鬼大的鬆了一口氣。









小姑娘這老氣橫秋的模樣,逗得田宓忍不住發笑,伸手拉住她:“我沒事,沒看我都胖了一點嗎?你呢?現在出來沒關係嗎?老師不管?還有,向陽人呢?”









盼娣狐疑打量自家二姐,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卻還是回道:“管什麼啊?咱們不都這樣嘛?老師早上請假了,讓大家自習,好多同學都出去玩兒了,我是不想出去,暫時也不想回家,才待在教室裡的,向陽今天沒來學校,他們被老師帶去上勞動課了。”









聞言,田宓下意識皺眉,剛想說哪有老師這麼不負責任的。









只是話到嘴邊就反應過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這個年代,教育質量一言難盡,大部分老師都是關係戶,好多字都認不全的,也跳出來為人師表。









十天半個月不來上課更是常態,農忙啥的全部請假。









像向陽他們今天這種,美其名是帶出去上勞動課,其實就是給老師,或者老師的親朋們去幹活了。









那些個別想認真上課的老師,也因盯著的人太多,很怕稍微不留意,就可能會被人告發,打成臭老九,而畏手畏腳。









這是個沉重的話題,田宓抿了抿唇,不再追問,而是看了看附近:“那...找個地方聊聊吧,我有事想要問你。”









“學校後面有個破房子,那邊沒人,是老校長的家,不過前年老校長被打成臭老九下放了,去哪裡行嗎?”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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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讓姐姐等她一下,然後就一陣風似的旋進了學校裡。









見狀,田宓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時候上學的模樣,無奈時間太久,很多記憶都被歲月給流逝模糊了。









她對於學校有著天然的尊重,不好一直站在校門口,便往斑駁的圍牆旁退了退。









也在這時,她才發現,圍牆的一處角落,雜亂無章的,掙扎開著幾朵白色小花。









說不出品種,也談不上好看,像是隻為了開個熱鬧,卻讓田宓有了種理應如此的感覺。









這是寒風凜冽中開出的花兒,就像是那些個真心教書育人的,老師們的意志一般吧...









田宓的感傷沒能維持多久,便等來了挎著書包,奔跑回來的小姑娘。









然後,兩人相攜往學校後方走去...









盼娣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到了老校長那間已經被砸的半倒的房子裡,隨便尋了塊地方坐了下來,她也不用姐姐開口問,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了近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









田宓一邊聽著,一邊從挎包裡拿出特地買的糖果跟餅乾,塞進四妹的書包裡。









別問她為什麼永遠只買這兩樣,原因是供銷社也沒什麼其它零嘴。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沒有票。









經過十幾天的努力,現在的她身上已經有了八百多塊存款。









這筆錢,對於縣城那些有正式工作,或者幹部家庭的人來說不太多。









但她從全身上下只有幾分錢,到如今懷有八百多的存款,絕對算是暴富了。









如果與那些靠天吃飯的農民們相比,她算是很有錢的。









但有錢不代表有票,沒有票,很多東西依然買不了。









田宓身上攏共幾張布票、棉花票,還是請王麗嬸子幫忙兌換的。









是為了去投奔大姐特意準備的,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公民,她可太清楚東北方的溫度了。









真要是傻乎乎的穿著薄襖子過去,半路上就能給她凍上西天。









等她將全部零嘴兒轉移到四妹的包中,小丫頭剛好住了嘴。









田宓剝了一塊糖塞進小姑娘的嘴裡,看著她眯眼享受才做了總結:“你的意思是,爺奶現在恨不得生剮了我,咱媽對我也有怨氣?”









盼娣嗦了兩口糖水,被甜的笑出了兩顆小虎牙:“肯定啊,這都不用想的。”









“那咱爸呢?”









“爸還好,他這兩天挺擔心你的。”









聞言,田宓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對於田紅星這人,她的感官很複雜。









平心而論,就她目前看到的,這人在工作上絕對盡忠職守,對子女也算上心。









在某些方面,更是有著這個時代少有的開明。









這一點,從他鼓勵女兒唸書,願意讓女孩子唸到高中,就能看得出來。









但他的身上,也有符合這個時代的糟糠思想。









就比如重男輕女這一點,在田紅星看來,房子或者工作這些,是絕對要留給兒子的,畢竟兒子才是傳承香火的存在。









但...他又不會像當下的很多人那般不堪,用賣女兒的錢養兒子,就算有些重男輕女,卻也沒有到讓人不齒的程度。









可原身,又的確是在他的勸慰、拍板下嫁給劉向東的,包括後來原身被家暴,田紅星雖然有上門警告,卻堅決不同意原身離婚。









因為這事時代不允許,因為...田家丟不起這個人。









簡而言之,田宓不懂他。









他像是新舊社會思想更替的縫隙中,出現的奇怪產物,更像是將自己劈成了兩瓣,一半努力追求新的世界,一半卻仍然停滯在封建的束縛框內。









田宓這次寧願先來找四妹,卻沒有第一個去找他。









可能在她內心深處,自己都沒有發覺的角落裡,對於造成原身悽慘一生的源頭,終究報了很深的警惕吧。









如今在四妹這裡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她已經決定不回朝陽村了,過兩天直接離開,沒有必要給自己添麻煩。









就是遺憾...可能幾年都見不到來娣跟向陽了:“盼娣,二姐過兩天打算去大姐那邊了。”









聞言,盼娣面上的表情頓了下,很快就又點了點頭:“去大姐那邊挺好的,不然你在家裡的日子肯定難過,就是...你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田宓嘆了口氣,抬頭看著湛藍天空中隨風漂浮的雲絲,實話實說:“不知道,大姐給我介紹了個當兵的,如果我們處的合適,應該很快就結婚,到時候很久都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