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34章 舒暢

 儘管聽起來很像挑釁,但好歹是聲正經的道歉。 “沒關係。”王滇稍微加重了力道,將人抱緊,聲音溫和道:“我原諒你了。” 梁燁大概覺得很沒面子,抱著他沒吭聲,背有些僵,王滇抬起頭來,看著他黑漆漆的臉色笑了笑,然後捧住他的臉輕輕親了一下,“對不起,打疼了?” “不疼。”梁燁皺了皺眉,舔了舔嘴角,“這裡再親一下。” 王滇很大方地又親了親他的嘴角。 很輕,但又很溫柔,十分舒服。 梁燁挑了一下眉,聲音逐漸委屈,“鼻子。” 於是王滇耐心親了親他的鼻子,又主動送了眼睛,梁燁的聲音聽起來更委屈了,示意王滇抓住他的腰帶,“下面。” “…………”王滇沉默了兩秒,伸手抄起了桌子上鎮紙,陰惻惻地問:“哪裡?” 梁燁遺憾地動了動喉結,轉身就跑。 “樑子煜你要點臉吧!”王滇好氣又好笑,看著人一陣風似得出了大帳,掂了掂手裡沉甸甸的鎮紙,扔回了桌子上。 等了好半晌才出去找人。 正式跟人道完歉總是有些尷尬,王滇還記得小時候做錯事道歉之後,就鑽進地下室不肯出來,被老爸找到的時候開心又彆扭…… 跟梁燁現在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 梁燁正在給他的大丑馬喂草,看見他眼睛亮了亮,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怒搓馬頭,大花馬被他煩得不爽地踏了兩下蹄子,打了個響鼻。 王滇看見他這匹醜馬就想起自己從權寧那裡買來的汗血寶馬,又漂亮又親人,可惜慘死在梁燁手裡。 “好看嗎?”梁燁分給他一把草。 王滇遞到大花馬嘴邊看它嚼,看著它這黑一塊紅一塊白一塊的毛色,這極難形容的鬃毛和出現在馬臉上極其違和的眼睛,良心隱隱作痛,“……嗯。” “喜歡送你。”梁燁很大方道。 “不用了,我平時用不到,你打仗還得騎,突然換馬容易不習慣。”王滇委婉地拒絕。 梁燁覺得很有道理,靠著柱子盯著他看,手裡拿了根乾草撥弄他的玉佩穗子,狀若無意道:“我給你係上的玉佩呢?” “這兒。”王滇撩起外袍,那玉佩系在裡面,火紅的穗子格外惹眼。 梁燁抱著胳膊嘚瑟地笑了,手裡的乾草輕飄飄地劃過他的手背,清了清嗓子道:“不硌?” “還行。”王滇拿了把乾草繼續餵馬,輕描淡寫道:“捨不得摘。” 梁燁的嘴角想壓也壓不下去,別開頭去看天邊升起的朝陽,雲霞朦朧又熱烈,連戈壁灘上冷燥的風都讓人覺得身心舒暢。 王滇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拍了拍那隻大丑馬的腦袋,“回去吧,天都亮了。” 梁燁直起身子,“走。” 馬場這邊人少,兩個人越走越近,寬大的袍袖摩擦糾纏在了一處,兩隻手順其自然地交扣,掩在了繁複層疊的布料中。 —— 大營角落的某個營帳裡。 充恆抱著劍看了一眼對方右邊空蕩蕩的袖管,“主子都已經許了你爵位,也算給你義父長了臉,為什麼你還非要從小兵開始?你既不會武功,還沒了只胳膊,上了戰場不小心就被人殺了,何苦呢?” 神色冷肅的少年曲著一條腿坐在床邊,用牙咬住布條了一端,另一隻手拿著布條在小腿上纏了幾圈,使勁將布條繫緊,又打了個死結,冷冷道:“我要給我的兄弟們報仇。” “主子會幫你報仇。”充恆不理解,說出來的話也是句句扎心,“你上戰場能殺幾個人?” “能殺幾個算幾個!”楊無咎狠聲道:“我要殺了魏萬林!” “主子派出去了那麼多人都沒找到他。”充恆說:“憑你一個人要找到什麼時候。” 楊無咎冷冷盯著他,“你來找我到底要幹什麼?” “好歹咱們也算舊相識。”充恆摸了一下鼻子。 楊無咎嗤笑一聲:“得了吧,我是太監的義子,你根本瞧不起我。” “啊。”充恆有些為難道:“但是王滇讓我來勸你,說咱們年紀相仿,有那個什麼——” 他搜刮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王滇說的那個詞,“共同語言。” “……”楊無咎沉默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王滇來了?他來戰場上幹什麼?” “你打仗打傻了吧?”充恆伸手撥弄著桌子上簡陋的碗筷和傷藥,拿起來看兩眼又嫌棄地給扔回去,“王滇被主子封了丹陽王,這次就是他押送的兵器和糧草,除了他誰還惦記你這種小嘍囉。” 他只會殺人不會勸人,雖然在梁燁和王滇面前聽話,但自小跟著梁燁長大,性子和作風跟梁燁學了個十成十,手底下的暗衛怕他怕得要命,王滇卻將他當成跟楊無咎一樣的愣頭青,支使他來幹這種活。 “丹陽王?”楊無咎還真不知道。 他每天除了打仗就是訓練,滿心滿眼都是報仇,壓根就沒關注過外面的消息。 “回大都老老實實做你的闊少吧。”充恆坐在了桌子上,一隻腳踩著有些晃的長凳子,撩起眼皮看著他,“你傳送消息立了大功,主子給你爵位和封賞,你和王滇又是朋友,好好給你義父養老送終,再娶上幾房夫人生堆孩子,後半生過得舒舒坦坦,多好。” 楊無咎問:“王滇也是這麼說的?” “我說的。”充恆抬腳勾起了長凳掂了掂,“他只說尊重你的決定,但作為朋友還是要勸你一勸,先讓我來跟你玩,嘖。” 他跟楊無咎有什麼好玩的,草包一個。 楊無咎抽了抽嘴角,坐在床邊沉默,但很顯然充恆沒有要走的意思,兩個人看對方都不怎麼順眼,不尷不尬地共處一室渾身難受。 “你不忙嗎?” “你不去訓練?”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今天休息半天。”楊無咎其實餓了,很想吃飯,但充恆在轉他的筷子,他惱怒又不敢說。 “哦,王滇說我必須待夠半個時辰。”充恆說。 “簡凌死了嗎?”楊無咎沒話找話,他自從那個雨夜離開大都,便徹底斷了關於皇宮的消息。 “死了,自戕。”充恆想起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皺了皺眉。 “簡凌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楊無咎想起簡凌那張臉,依舊從心底裡厭惡,“他助紂為虐這麼多年,死在他手裡的人不計其數,連我都險些死在他手裡。” “楊滿手裡的人命不比他少。”充恆下意識嗆了他一句。 “……”楊無咎被他噎住。 談話戛然而止,充恆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差不多半個時辰了,走了。” 說完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掀起簾子出了營帳。 抓住簡凌之後,是充恆親自審訊的,但姓簡的嘴巴太硬,各種酷刑都來了一遭,硬是沒吐出半個對崔語嫻不利的字。 是忠心耿耿,但他對梁燁不利,充恆就不會有半分憐憫。 主子是他的唯一的主子,他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對主子不利,哪怕……哪怕是談亦霜。 眼前又閃過談亦霜決絕難過的目光和王滇給他擋的那一刀,他伸手使勁揉了揉臉,眼眶也揉得發紅。 談亦霜是他們的敵人。 他從前襟裡拿出了繡著荷花的香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扔了,忽然有人喊他:“充恆。” 他下意識將香囊塞進了袖子了,抬頭望去。 王滇從大帳中露出了半個身子,衝他招手,“進來。” 他使勁吸了吸鼻子,“來了。” 梁燁跟將領們議事議了大半天,王滇大部分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並不開口,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他剛想把人抓進懷裡,王滇就出了大帳,進來時後邊就多了個尾巴。 “在大都天天嚷著要你主子,來了反倒不嚷了。”王滇拍了拍充恆的肩膀,“你主子方才還問你去哪兒了,過去。” 充恆有些猶豫,身後的王滇已經撩起帳簾出去了。 “過來。”梁燁看了他一眼。 充恆悶不吭聲地走到梁燁跟前,老老實實跪下,“屬下看護王滇不力,讓他受傷,請主子責罰。” 梁燁負手走到他面前,坐在他面前的臺階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王滇跟朕說差點扎這兒?” “是。”充恆羞愧地低下了頭。 談亦霜不會武功,那速度對他來說完全能躲過去,但他卻對談亦霜完全沒有防備心,才險些讓她得手,如果不是王滇擋得那一下,死得就是他。 要是王滇死了,他不敢想主子會是什麼反應,“請主子責罰。” “護人不力,自去領罰。”梁燁道:“不過看在王滇給你求情的份上,等回了大都再罰。” “……是。”充恆吸了吸鼻子。 “又不是兩三歲哭什麼鼻子。”梁燁按著他的脖子來回打量了一圈,“別處可受傷了?” “沒有。”充恆悶聲道。 梁燁鬆開手,不鹹不淡道:“她既然對你下死手,對你也沒多少情意,朕不會留她。” 充恆低著頭沉默許久,“哥,我……不喜歡她了。” 梁燁使勁摸了一把他的頭,“知道了,滾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