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章

 種種不確性令怪物焦灼。

 這些天,祂在警局附近徘徊,滿心思都是周箐的行蹤。直到今夜,那些柔軟的觸足,才有機會重新勾住她的手指,進行遲來的診斷。

 一節紅色的觸足靈活地爬上床鋪,靈蛇般遊向周箐擱在耳側的手掌。

 它在她的掌心處依戀地貼了貼,然後伸直蜷曲的末端,啄了啄女人纖細的指尖。

 觸足的動作又輕又快,宛若蜻蜓點水,周箐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就看到一滴殷紅的血珠從皮膚滲出,然後被它捲入體內。

 從血液中分析出結果,怪物默默垂下了眼眸。

 除了精神有些透支,周箐整體還算健康。

 這樣的情況在令祂安心之餘,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絲苦澀。事情回到了最初,她常因為心理上的痛苦,無法正常地進食和入睡。

 而最能傷害她內心的往往是她親密的人。

 這個人可以是林軒。

 也能是盲目模仿林軒的祂。

 “融合沒有問題,只是有點睡眠不足,也沒有好好吃飯。”

 祂明明生得高大魁梧,只是說這話時卻萎靡不振,彷彿整個人都縮小了一圈。

 “是因為不想見我麼?我的一些舉動反而讓你覺得痛苦麼?”

 “……也好,暫時不要見面比較好。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準備新的身份……我現在實在不太漂亮。”

 就像珍珠貝捨棄了堅實的外殼,強行剝離林軒,給祂的身體帶來了不小的損傷。

 新生的觸足表面斑駁不已,給周箐診斷用的已經是祂最完整的一根。饒是如此,它鮮紅的邊緣生著一圈漆黑的痂痕,不規整的形狀,猶如被火舌舔過的白紙。

 雖然是天外來客,但流星的本體形象還是巧妙地遵從了自然界的法則——當求偶季來臨,雄性總是比雌性更加漂亮,會用強壯的腕足、豔麗的斑紋、精美的花紋吸引對方注意。

 祂也不能免俗。

 作為暴食,祂的觸足尖牙密佈,為暴力和死亡而生。那些總愛貼近周箐的軟觸,是唯一美麗的東西,好比嬌豔的玫瑰花束。全盛期,鮮紅軟觸鋪散而開,在愛人白膩的皮膚上蜿蜒遊走,不亞於新娘火紅的喜被。

 但現在呢?

 事已至此,祂倒也想用“都生了孩子,可以稍微不那麼注重形象”這種理由糊弄自己。

 可吃了上門的“田甜”後,祂也擁有了一些女性的視角,懂得:女人在判斷戀人是否適合結婚時,應當先問自己願不願意肚裡孩子長得像父親。

 祂捫心自問,覺得情況簡直糟糕透頂。虛弱期的自己絕對達不到周箐的擇偶標準。

 哪怕周箐仍在夢中,祂也沒臉說出“孩子”的事實。

 祂失落地將觸足往背後捲了,俯身趴上週箐的床沿,將樹根似的下半身一股腦藏到床下。

 接著,祂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歪頭望向她,徐徐說道:“我答應過你,會幫你實現願望,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周箐把行李放在床邊的椅子上,祂一進門就看到了那隻粉色的托特包。而此時此刻,她的手掌就擱在祂的不遠處,無名指處寶石玫瑰反射出幽靜的月光。這位睡美人好像隨時會從夢中醒來,像過去一樣輕輕撫摸祂的面頰。

 箐箐還沒有放棄我。

 小小的發現給了祂繼續呆在這裡的信心,原本只是來確認愛人安危的祂又生了旁的心思。

 就算知道那種過去並不真正屬於祂,內心叫囂不停的渴望也難以停息——想要她對我笑、想要她撫摸我、再對我說些溫柔的話語,讓那顆星星在我懷中閃耀。

 祂得用上全身力氣,才能阻止蠢蠢欲動、企圖纏繞她身軀的觸足。

 不行、不是現在,祂決不能重蹈覆轍。

 暴食是貪婪的,但也是耐心的。就像旱季裡的水生生物,極端情況下祂甚至能夠將自己轉變為假死形態,直到下一場饕餮盛宴。

 祂收攏手指,修長的指節陷入床鋪,將殘留著周箐氣味的布料攏入掌心:“我之前弄錯了你的願望……直到現在才知道你的想法。你是自由的,林軒、李蘭芳、林承德,又或者是其他人,他們不會再來傷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