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蹦迪 作品

第174章 醫者不自醫(完)


 “就你這智商,還進攻妙手門呢,別樂死我了!我說句公道話,但凡你沒這麼強,這教主的位置輪八手都輪不到你。能活這麼久,人家靠強,你靠熬!噗嗤!”

 “把人當傻子的東西,自己才是最傻的。我承認,現在這裡的確不少跟著你們要打妙手門的傻子。但人族有多少人啊?數的清嗎?見著幾個不要臉不要皮沒尊嚴的,就覺得全世界都是這種玩意兒。你能不能動動你空蕩蕩的腦子想一想,要人族真的全是這種東西,還能活到現在?還用得著你大張旗鼓來滅?論玩陰謀,人族是你祖宗!連四季都不知道是什麼的魔族,倒還看不起我們來了。你算什麼東西??!”

 “不可能……”虞吉不可置信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傳訊的?!我不可能沒有發現!”

 “你們不會懂的。”那護送青禾去妙手門的修士手起刀落,道:“不需要說,不需要寫,有些時候,一個眼神就夠了。可你們連信任是什麼都沒學會,又怎麼可能明白呢。”

 蚩尤:“……”

 現在,已是三方混戰。魔教人馬,反水的南城之人,妙手門,兩方夾擊一方,眼看魔教人馬優勢蕩然無存,傷亡慘重,它心知此時不能繼續,便要逃逸,高聲道:“即墨姝!!”

 即墨姝仍遙遙站在後方,辨不清眉目。

 她並未動彈。

 劍閣四人御劍襲來,黎建業再起重針,針劍穿過屏障,將它瞬間牢牢釘死在地面,蚩尤體表魔氣驟然一虛,受傷沉重,蕭蕪冷眼道:“雲閒!”

 太平早些時候被叫醒,關鍵時刻,也不敢尖叫了,劍身紅光暴閃,便要直直朝蚩尤的脖頸刺去。

 雲閒還是沒忘的,二掌門說要砍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蚩尤不知用了什麼鬼東西,它竟直接將即墨姝傳送了過來當做肉墊,擋在刀刃和自己身前,突如其來,雲閒神色一驚,劍刃偏開,自即墨姝的鎖骨處貫穿而進。

 她聽到了兩聲痛呼。

 血湧了出來,即墨姝神色蒼白,她尚未來得及說什麼,蚩尤將那高階魔的最後一絲魔元催動,便要自爆!

 “退!”明光大師丟過來一個金鐘罩,將眾人穩穩罩在內中,“先往後退!!”

 雲閒急道:“可——”

 她被宿遲往後拉了拉,時間緊急,退也退不了多遠,只能背對,攏在懷中。

 下一瞬,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金鐘罩應聲而破,餘威依舊深重,宿遲悶哼一聲,唇角的血往下滲,胸口劇痛。

 再轉眼,硝煙之中,蚩尤連帶著受傷的即墨姝消失在了原地。

 教主都已受重傷逃了,剩下的魔與人都士氣大減,很快便被門人一一剿滅或押下。

 四面八方都是血腥氣息和倒伏的屍體,硝煙四起,一片蒼涼。

 “……罷了。”黎建業運功壓下心悸,皺眉道:“能傷它至此,已經超出我預料。”

 黎祖奶奶道:“黎大,你有沒有事??我早就說了,你這大大小小的病,都是因為天天埋頭看書簡沒起來活動一下……”

 明光大師馬不停蹄,嘆息一聲,便又開始坐下誦經超度了。

 驟然安靜的地界中,妙手門人還能動的也艱難站起身,試探場上還有沒有幸存的人。屍體也需要處理,若是一直放著不管,只怕會產生疫病。

 此戰艱難,但好歹結果……不算好,不算壞,正式解了妙手門之圍,也重傷了蚩尤,唯一一點,便是讓它跑了。

 戰後重建,再回原先南城,一看便知將會是個漫長的過程。

 唯有不變的輕風,仍在默默地吹,不由世事左右。

 ……

 ……

 ……

 喬靈珊收劍,甩掉劍尖血點,與眾人一齊看向不遠處。

 方才那劍符本就已經超負荷,再加上掌風餘波,青禾整條手臂鮮血淋漓,動彈不得,已見白骨。

 薛靈秀正在俯身為她醫治。

 “青禾……”薛靈秀忍住劇痛,道:“別怕,手還能保住。”

 儘管能保住,可看此經脈損傷程度,以後再想做醫修,是絕無可能了。

 他一手的血,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顫抖還是孩子在顫抖,終於,青禾另一隻小手重重地拉住了他的袖袍,突然道:“之前的事……”

 薛靈秀一震,心和袖袍一起向下墜。

 之前的事,他不願去想。

 “之前的事……”青禾虛弱,卻口齒清晰道:“謝謝你救我。”

 什麼?薛靈秀喉頭梗塞,竟有些茫然:“救……你?可我什麼都沒做。”

 “你已經做了很多了。”青禾咳嗽了兩聲,咳了滿嘴的血,才緩緩道:“不瞞你說,那幾天,我真的……真的很痛苦。我甚至在想,憑什麼只有我受苦?我才幾歲,才幾年,為什麼我就不能嚐到一點甜……全是痛苦!為什麼天道總是對我這麼不公平,明明有些人天生就什麼都有,過的還那麼好。明明,明明我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了,還是不肯放過我!!”

 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出頭的孩童,口裡說著什麼“痛苦”,聽起來實在是很滑稽,有點讓人發笑。

 可在場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的笑臉,因為她看起來,是真的,太痛苦了。

 薛靈秀張了張口,想說話,卻啞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孃的墓,謝謝你們。其實早些年,我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病是治不好的。不,不是隻有我,我們都知道,以後的好日子,和她沒有關係了!她吊著一口氣,我也吊著一口氣,至少在那之前,我要讓她看見我進妙手門……”

 青禾自言自語道:“我想過,憑什麼只有我這麼難受?我要報復,可我該報復誰??不怪我,不怪娘,不怪你,不怪妙手門,想來想去,還是沒辦法算了。我相信黎掌門,她說,這是魔教弄出來的東西。我信她。所以,我來了。我從那個姐姐手裡拿到了劍符……能誇我一句嗎,我做得好嗎?”

 黎霸圖輕輕伸手,撫了撫她發黃枯乾的頭髮。

 薛靈秀的指尖越來越穩,斬情針在血肉中穿梭縫合,他沒有說話,青禾抬眼看他皺巴巴的神色,小大人似的笑了笑:“沒關係。我還有用的很,以後做不了醫修,我還可以做刺客啊!”

 “確實。”祁執業不冷不熱地道:“最高戰績刺殺魔教教主,目前的天下第一刺客江蘭催不如你一根指頭。”

 蕭蕪道:“我觀你骨骼清奇,不如以後學劍吧。”

 風燁弱弱道:“這手指這麼長,這麼靈,不去學琴是不是可惜了……”

 “風燁,你是不是飄了。這兒有你挖牆腳的份?”

 “別吵了別吵了!”

 薛靈秀:“……嗯。”

 “你總說你沒有救我……”失血太多,青禾終於抵擋不住,眼前昏黑,高熱之中,便要閉起眼睛,她嘟囔道:“方才你讓我過去時的那一眼,我知道,你信我。只有那一眼,就夠了……多謝你,真的。”

 黎霸圖拍了拍他的肩,薛靈秀抱著快要昏睡過去的青禾,垂眼,喉頭艱澀滾動,半晌,終於沒有忍住。

 一滴水珠落到青禾沾滿血汙的稚嫩臉上,沖淡了血跡,自她微微凹陷的眼角滑落,滾入地底,他啞聲道:“我才是……多謝你。”

 多謝你最終做了正確的事。

 多謝你,終於讓自己明白,祖訓究竟有何意義。

 天有定數,人無定數,自救,他救,救人,被救,不一定要以醫載道,一念之間,便可扭轉乾坤。

 說來奇怪,人的能為分明在不斷增長,可無能為力之事卻愈來愈多,他的醫術可能依舊永遠無法行至巔峰,可他再也不會因此而感到彷徨了。

 只有那一眼,就夠了嗎?

 行醫問道,所有人的道不同,他只要為這一類人,也就夠了。足夠了。

 “好涼。你哭了嗎?”

 “……”

 “哭鼻子,羞羞臉。”

 “……嗯。”

 昏暗戰場之上,雲閒將太平拔出,脫力地將劍拄在地上,支撐住自己。

 蚩尤和即墨姝消失的地界前,那枝熟悉的春桃花落在地上。

 雖然有云閒的靈氣護持,但這桃花成日被即墨姝隨身帶著,魔氣侵蝕,現在也還是終於枯萎了一半。

 雲閒掏出胸口那屬於即墨姝的魔石,上頭還在微微泛光。至少蚩尤還沒殺她,才吐出口氣,慢慢走過去,把桃花拾起來。

 獨屬於南界的桃花最終仍是沒能被帶走,破碎在了戰後的南城中,化為齏粉,半空中,緩緩留下了即墨姝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訊息——

 “你也覺得蚩尤腦子有病吧?”

 雲閒腳底一滑:“…………”

 聖女大人啊!!即墨姝大人!!!怎麼好的不學盡學壞的?!就算你我二人再心有靈犀,這句話也太抽象了吧!好歹留個地點好去救,這要怎麼解讀?!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