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八千 作品

第234章 架空民國戲子1





新仇舊賬一起算,白逾明鋃鐺被捕入獄。




在獄中,他被受人旨意的巡捕百般刁難折磨,還被迫灌下了啞藥。




自此之後,他的聲帶受損,再也沒有從前的嗓音。




謀害外國人是重罪,白逾明最終被上面決定槍決。




後來僥倖活了下來,也已經跟從前風光無兩的模樣天差地別。




他想找師兄討個說法,但師兄在他出事後,已經搖身一變,頂替了他的位置和角色,成了戲臺上的頂樑柱——沒了他那太過燦爛的光芒遮掩,師兄的能力終於被人認可。




而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半死不活、嗓音沙啞、滿身汙名的存在,幾乎淪為乞丐。




他連師兄的面都沒見到,就被門房用亂棍打了出來。




街邊的人們都在笑話他、鄙夷他。




即便有從前的忠實粉絲不忍見他這樣,也不願冒著得罪外國人的風險去幫助他。




經歷鉅變,他沒了傲骨,多了兩分陰沉狠厲。




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為了復仇而活。




師兄在成名之後,攀上了許多達官顯貴,想要扳倒師兄進行報復,實在是太難。




白逾明潛伏很多年,伺機而動,才終於大仇得報。




由於他的復仇涉及了太多高官幫派,在小世界裡鬧出的動靜不小,讓小世界原本的走向產生極大改變,幾乎引起整個世界的崩潰。




但也不能不報仇啊。




時淺渡摸摸下巴,心說報仇才是正確的選擇。




這口惡氣要是窩心裡藏著,不恨不行動,她都瞧不起白逾明。




所以……只要幫助白逾明在師兄攀上達官顯貴之前報了仇,隱患就差不多解決了吧?




她心裡有個大概的瞭解,又打開了自己這個身份的簡介頁面。




開始自動播放。




時家是一方鉅富,但為富不仁,手底下有著不少黑暗骯髒的營生。




時淺渡是時家老爺時嘉榮跟第一任妻子的女兒,那時時家還沒有大富大貴,後來時淺渡親生母親去世,就時家也漸漸得富裕起來,時嘉榮又娶了第二任妻子,還納了兩房小妾。




時淺渡聰慧、獨立、要強,是個優秀的人。




但因為天生身體不太好,生母早亡,從小在家中就受到排擠。




時嘉榮嫌棄她天生體弱,又寵愛繼母和繼母所生的兒子,便處處由著他們,對時淺渡不管不問。




按理說,生在這樣的鉅富之家,飲食、醫療等都有整個上海最好的資源。




可時淺渡的身體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的差了。




終於在十六歲的時候,雙眼誘發病症,失明瞭。




失明這種大事,才終於讓時嘉榮多看了她幾眼。




這時,國內還沒有角膜移植術的先例,而國外已經有過不少成功的案例,技術很成熟了。




於是幾經輾轉,時嘉榮為她聯繫了國外的醫院,去做了角膜移植手術。




獨立漂流在國外,不熟悉環境也看不見人,非常沒有安全感。




所以時淺渡剛做完手術沒多久,就開了足夠的藥,坐郵輪迴到故土。




也正是在這趟郵輪上……




她落水死了。




一個雙眼剛做完手術、還在失明狀態的、並不會水的瘦弱女孩,再怎麼命大,再怎麼幸運,也沒可能在無邊海浪中存活下來。




嗯……




她這經歷倒是簡單。




時淺渡斂斂眉頭,打開了任務目標白逾明的實時畫面。




她想著自己雖然看不見,但能聽聲音,可以大概瞭解一下現在的進展。




可惜她聽了很久,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感覺像是在無人問津的牢房裡,不然不太可能這麼安靜。




既然如此,也沒辦法,她什麼情況都瞭解不了。




關上了時管局系統,她躺倒在床上。




所以現在要做的就是,等輪船靠岸,回到時家,然後想辦法安置好白逾明。




“你好,時小姐,我們把張媽救了上來,不過很抱歉……”有個男人敲了敲門,隨後把門開了個小縫,滿懷歉意道,“她已經去世了,請你節哀。”




時淺渡回過神,唇角淺淺一勾。




“噢,謝謝。”




“……?”




……




一連兩天,時淺渡差不多習慣了黑暗的狀態。




在船靠岸之後,她手中住著一根長長的黑色柺杖,動作自如地下了船。




身後,有個在船上僱傭的人幫她搬箱子。




男人脖頸、額頭上汗涔涔的,跟上她的腳步,大咧咧問道:“時小姐,您是要去哪?需要我去租車嗎?”




“小姐?!”




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一個年級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匆匆走過來,一連驚訝地瞪著時淺渡半晌,又抬頭看了她身後拎箱子的男人好幾眼。




“大小姐,怎麼就您自己啊,張媽呢?”




他聲音有些顫。




不太明顯,但時淺渡確認他猜到了什麼。




想來如果要好好圓了“大小姐不幸落水”這麼個謊,繼母應該會找自己的心腹或者其他靠譜的人,過來配合張媽,所以這個男人八成知道張媽會在回程中把她推下水。




看到她玩玩好好地回來,張媽卻不見了,驚訝可想而知。




“焦叔,張媽在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落水去世了,屍體被船長叫人給拖到裝貨物的船艙裡了,我正想找人處理這件事呢,還好你來了。”




時淺渡面不改色,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壓低,語速變緩。




她輕聲笑道:“你去看看她吧。”




一句沒什麼毛病的話,落到焦叔耳朵裡,激起他兩胳膊的雞皮疙瘩。




怎麼就有一種,大小姐要去送他見張媽的感覺呢???




焦叔搓了搓胳膊,一陣惡寒。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點頭道:“好,我先去給家裡打個電話,問問夫人怎麼處理這事比較好。大小姐,請你在這兒等我一陣。”




附近有公共電話亭。




他拿起話筒,忙不迭地往家裡打電話。




鈴聲響了幾下之後,終於被人接到。




對面的聲音正是夫人。




他用手捂著嘴巴,壓低聲音說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回來的是……是大小姐啊!張媽出事落水了,您看這可怎麼辦才好?”




“什麼?!”




話筒中傳來的尖銳的驚訝聲。




對方又很快平靜下來。




“不行,我不能自亂陣腳,她不可能有證據指認什麼,就算是告到老爺面前,也不過是她胡言亂語,老爺不可能會相信她的。”她緩聲吩咐道,“你照常把她接回家裡,我會讓老爺做出決定,讓她改天就搬到永安路的房子裡去!”




“是是是,那我就正常把她帶回去了,夫人。可張媽那邊……”




時淺渡大老遠地就感覺到有沉重的腳步往她這邊跑來。




她坐在行李箱上,手中撐著柺杖,身量清瘦。




因為常年生病,看起來有些孱弱。




不過,孱弱的身體掩蓋不掉她那一身好氣勢,往往唇角一勾,就露出幾分讓人難以忽視的張揚。




焦叔語氣客氣:“大小姐,請你隨我來吧,我開車帶您回去。”




說著,還伸出手,打算撫時淺渡一把。




時淺渡感受到氣流湧動,抬手避開了攙扶。




她道:“我自己來就可以,又不是剛看不見一天兩天。”




“……是。”




焦叔覺得有些尷尬。




時淺渡坐著這個時代中最豪華的車子,從碼頭離開,往城中心駛去。




車子開出大概十幾分鍾之後,突然一個剎閘,停在原地。




“唉,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焦叔嘆了一聲,“大小姐,你稍微等一下。”




他快速打開車門,下車就迎上了笑臉,點頭哈腰地給人賠不是:“對不起,今天接我家一年未歸的大小姐回家,著急了些,就忘了這些大事,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對不起了。”




抬眼看去,只見對面轉角處,正是一輛押解行刑的囚車。




因為車上的人太過有名,這場行刑轟動整個上海,道路兩側已經擠滿了老百姓。




所有人都過來湊合鬧,看著在上海紅極一時名旦“上路”——




白逾明穿著他被捕時的那身服裝,衣裳早已經因為抽打而變得破破爛爛,染了大片的血跡。他被死死地綁住雙臂,從前順滑的髮絲凌亂,不上妝時永遠乾淨明媚的面容沾上汙漬,下巴長出些許胡茬,眼下發青,眼神略顯空洞,一副頹然的模樣。




跟曾經在臺上驚豔四座時大相徑庭,有人甚至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行刑車因為險些跟時淺渡的車子碰到一起而停下。




他輕晃了晃,恍然回神。




被綁在身後的手指突然握緊。




“請您救我!日後我必肝腦塗地……!”




白逾明突然出聲,聲音沙啞無比,道路兩旁立刻傳來一陣唏噓聲。




他臉色微變,但為了抓住最後一根有可能的稻草,他豁出去了一般猛然從車上掙脫旁人,猝不及防地跳了下來,連續數日被虐打,最後屈打成招、簽字畫押,從來沒有飽飯,他身上力氣不大,落地時崴了下腳,還扯開了身上剛止血沒多久的傷口。




可他顧不得疼,一瘸一拐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狂奔到對面那輛車前。




“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他的聲音嘶啞,隱約含著破釜沉舟的絕望之感。




同時,飽含著對生的渴望。




白逾明也算是半隻腳踏入上流社會的人,知道能坐這種車的,非富即貴。




向一位權貴求助,說不定能帶來一絲絲轉機。




他想活著,他不甘心。




只有活著才能問一句為什麼,只有活著……




才能有機會為自己洗清冤屈。




剛剛被捕入獄時,他傲骨,他清高,他怎麼都不肯承認是自己下了毒。




他總對這世道抱有一絲期望,覺得總歸會有人把事實查清楚,還給他一個公道,也覺得……同是國人,一定會有人願意向同胞伸出援手。




後來啊……




他被打折了傲骨,彎下了腰。




忍不住生不如死的虐待,終是屈打成招,但求一死。




跟那種毫無人性的虐待相比,兒時練功的苦,都顯得什麼都不是了。




在紙上按下手印的時候,他看到對面巡捕滿意的笑臉,他聽到巡捕說從前力捧他、痴迷他的戲的顯貴們,在出事後第一時間與他劃清界限,笑罵他是個給臉不要臉的臭戲子。




直到那時,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世道,已經黑透了。




他不過就是一個戲子啊,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為一個戲子而得罪了洋人,甚至剛好相反,他們會辱罵他、給他定罪,以此來討好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