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93. 江城子(二)

    丹丘王庭如今再度啟用此人,便已經將其野心顯露無遺。

    沈同川滿腹驚疑,只覺後背都是冷汗,“可苗天寧若不是耶律真所殺,那麼又是死在誰手中”

    “譚廣聞不是要來嗎”

    徐鶴雪抬起眼睛,遠處起伏的山脈蒼翠巍峨,“問他啊。”

    天擦黑,耶律真又領兵前來攻城,並再度朝楊天哲喊話,他必會在齊人援軍趕到雍州之前攻破此城,只要楊天哲投誠,他可以代表長泊親王,對他既往不咎。

    守城第五日,雍州軍不斷有武官向秦繼勳進言,起義軍中有董成蛟,胡達兩個叛賊在先,未必沒有其他奸細還藏在其中,他們懇請秦繼勳暫押楊天哲,將起義軍關入甕城。

    “要我們入甕城,不就是將我們這些人都當做叛賊麼我們楊統領為雍州如此不要性命,爾等卻還要苦苦相逼”楊天哲的副將孫巖禮帶領一眾起義軍與雍州軍在城內對峙,劍拔弩張。

    “孫巖禮,住手”

    眼看他們便要動起手來,聞訊趕來的楊天哲立即吼道。

    “楊統領,是他們欺人太甚”

    孫巖禮眼眶發紅,聲似悽哀。

    “將軍”雍州軍的一名武官看見緊跟而來的秦繼勳,便喊,“您可有聽到耶律真說什麼若他們動了心,趁我們不備,與耶律真裡應外合,我們雍州,就全完了”

    “爾等若真如此想,便是中了耶律真的毒計胡人才將將止戰,你們這就要自殺自鬥,如此,便能守得住雍州城嗎”

    秦繼勳怒聲呵斥。

    “我楊天哲發過誓,此生絕不會再走錯路,諸位還要我如何證明”楊天哲摘下頭盔,他的髮髻散亂,臉上多處擦傷,一步,一步地朝他們走近,“我欠雍州,欠大齊,我願意用性命來還。”

    事到如今,楊天哲心中沒由來地湧上一股悲涼,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才能讓曾被他背叛過的國,再相信他。

    他看著眼前這些將士,“可我,想在戰場上還。”

    他的肺腑之言,卻不知有幾人能真正相信,此間一霎靜謐,起義軍的將士個個面露悲色,他們明明已經踩在大齊的國土,卻依舊滿懷不安。

    “耶律真並非真心接納起義軍。”

    城樓的石階之上,驀地有這樣一道冷靜的嗓音傳來,幾乎所有的人都抬起頭,看向那個長巾遮面的年輕男人。

    “這不過是他動搖軍心的手段,他要的便是你們互相猜忌,心生嫌隙,”徐鶴雪一手撐在石欄上,“耶律真從長泊帶來的大軍與石摩奴的居涵關守軍加在一起雖近十萬,但瘟牛之事在前,他們又如此激進,正說明他們軍中,已有瘟疫肆虐,所以,耶律真才要想盡辦法,在我們等的援軍到來之前,先行瓦解雍州城。”

    徐鶴雪居高臨下,“楊天哲若真的再起反心,他帶著起義軍投誠耶律真也是死路一條,諸位,試問,誰敢再收留如此反覆無常之人耶律真不是傻子,與其養虎為患,他只會殺了楊天哲,屠殺他的起義軍,他們的投誠,毫無意義。”

    “大敵當前,我願為楊天哲作保,請諸位,放下偏見,共抗耶律真。”

    這一番話幾乎將利弊都攤開在兩方將士面前,雍州軍將士若不能放下對起義軍的偏見,則軍心動搖,難以為繼,起義軍若有戰而畏死,敢寄希望於耶律真者,終將死路一條。

    “我老魏也願意為楊兄弟作保”魏德昌大聲說道,“我這些天跟他一塊兒打仗,他心裡如何想的,我能不知道麼如此要緊關頭,我們怎可先自亂陣腳聽倪公子的話,無論雍州軍還是起義軍,都是大齊的兒郎,我們要守城,也要共抗耶律真”

    “共抗耶律真”

    起義軍的副將孫巖禮喉嚨發緊,率先大喊。

    “共抗耶律真”

    “共抗耶律真”

    守城軍的喊聲震天。

    對於雍州城的軍民來說,時間好像許久都不曾這樣漫長過,徐鶴雪與秦繼勳竭力守城,雖兩方兵力懸殊,卻也生生地捱過了第六日。

    這是血的代價,雍州的守城軍在不斷消耗,而城中亦有人感染瘟疫,倪素與田醫工一道,將有了徵兆的將士與百姓與其他人分隔開,並安撫百姓,親自配藥,盡力醫治。

    “千萬不要給他們用粥飯,哪怕只是抿一口飯湯也不行,鼠疫是熱毒,粥飯入胃,濁氣歸心,便助長了陽明之熱毒,”倪素戴著面紗,對負責給病患做飯的幾位娘子說道,“黃糖白糖也不能用,只用薯粉綠豆最好,待他們身上不再覺得乍寒乍熱,才可以用少許粥米。”

    “好,我們都記下了,”一位娘子點點頭,正說著話,卻見倪素猛地踉蹌幾步,她立即上前扶住她,“倪小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天色發暗,青穹在氈棚中抱著雙膝發呆,卻見氈簾忽然被人掀開,他一下抬起頭,見好幾位娘子將不省人事的倪素扶了回來,他站起身,急急地喊“倪姑娘”

    “她這是怎麼了”

    青穹待她們將倪素放到氈毯上,他立即扯過來被子。

    “田醫工看了,說她這是太累了,”鍾娘子坐下來,幫倪素掖了掖被角,“哪有像她這樣忙的這幾日,我都沒見她怎麼休息過,方才正與人說著話呢,忽然就倒下去了。”

    “她臉怎麼這麼紅啊”

    青穹急得不行。

    “發熱了,應該是受了風寒,田醫工說,不像瘟病,你放心吧。”鍾娘子安撫了一聲,她還是沒忘上回見到這個青穹,他身上都結滿了寒霜,她不敢多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