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92. 江城子(一)

    沈同川雙手在袖間交握,卻許久都不得暖。

    耶律真一來,雍州,便真是孤城一座,生死存亡,只在這十日之間了。

    “老子就是死,”

    凜風吹起氈簾,大片青灰的天光落來,魏德昌抬起頭看著外面的紛紛細雨,“也得在援軍趕來之前守住雍州城”

    石摩奴從前馳騁草原,卻幾乎沒有與齊人交過手,而耶律真卻是從國戰中浴血而成的將軍,他不但打過攻城戰,還在十六年前就攻破過雍州城。

    十六年前他被苗天寧趕出雍州城,而今,他必是懷揣徹底攻破雍州城的決心而來。

    第一日,耶律真未至雍州城下,入夜之時,秦繼勳派出去的斥候來報,石摩奴症重而不及治,已死。

    但無論是秦繼勳還是沈同川,他們都很清楚,石摩奴絕非死於傷病,而是耶律真的暗害。

    石摩奴一死,他手底下的兵士便只能聽耶律真的話,暫且放下部族之間的爭鬥,共同伐齊。

    第二日,天不及亮,胡人的馬蹄接連成片,揚塵而來,密密匝匝的黑甲胡兵猶如陰雲籠罩,那騎在馬背上,手握鉤鐮槍的胡人將軍身形魁梧,雖已有四十餘歲,臉頰卻被橫肉撐得不見紋,他咬著肉乾,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睛睨著城牆之上懸掛的兩顆人頭,“果然,肯屈起骨頭的齊人,還不如我草原的牛羊。”

    耶律真並不叫陣,他知道這些齊人是絕不會輕易從城池中出來應戰的,他令大軍圍住雍州城三面,卻故意留了一面缺口。

    城池外圍的堡寨早已被石摩奴拔除,他如今只需要圍著這座雍州城打,火攻,投石,他無所不用其極。

    秦繼勳與魏德昌,楊天哲臨危不懼,新造的一千五百步的床弩亦未讓胡人離城池前的壕溝更進一步,他們合力守城至天黑,耶律真方有收手之勢。

    “將軍這是什麼東西”

    城下的投石車忽然朝城牆上投射來一樣東西,它落在地上,悶響一聲,一名兵士驚呼,秦繼勳立即回頭,只見那東西被白布包裹著,看不出裡面是什麼。

    兵士大著膽子用刀刃劃開白布,他面露驚詫,“是死牛”

    火把的光照出裡面一團僵死的東西,那是一頭野牛,腐臭的味道襲來,楊天哲臉色劇變“快所有人離它遠一些就地焚燒”

    “楊兄弟,怎麼了”

    魏德昌不明所以。

    “是瘟牛一定是瘟牛”楊天哲後背浸滿冷汗,“我在南延部落時,曾在他們的文書裡看到過,二十多年前,他們攻我大齊青崖州,便是將得了瘟病的死人送到城中,令青崖州的軍民染上瘟病之後圍而不攻,城自破矣”

    “快立即焚燒”

    秦繼勳心膽俱寒。

    即便瘟牛被及時焚燒,守城軍亦有惶惶不安者,倪素在城中收到消息時,她立即對青穹道“若有人來尋徐子凌,你記得千萬攔住,就說他昏睡不醒,不能受風,更不能見人”

    徐鶴雪尚未聚形,只作淡霧在她袖子邊,她這兩日一直守著這個秘密,拒絕了秦繼勳他們的探視,而此刻,她必須要去尋田醫工了。

    “快將面巾都戴上”

    到了醫治病患的氈棚,倪素便見田醫工在囑咐學徒醫工們戴上面巾。

    “夠用嗎”

    倪素問道。

    “自然是不夠的城中的百姓,還有所有的將士們,這些哪裡夠”田醫工焦頭爛額,“還有防治瘟病的方子咱們雖有,但人手卻不夠啊”

    倪素想了想,說,“田醫工莫急,我們一塊兒想辦法”

    她很快出了氈棚,找到鍾娘子,“如今我們這些人不夠用了,須得再找一些人。”

    正遇戰時,雍州城的百姓幾乎都被安置在城中最後方,倪素讓鍾娘子她們去將相熟的人都叫出來,哪知道那些人一聽瘟病便嚇得不肯冒險幫忙。

    倪素只得找到段嶸,請段嶸將秦與魏兩位族長請出,魏族長還記得此女的不識抬舉,此時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倪小娘子,先前我要見你,比登天還難,如今,你要見我,我就要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