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56. 水龍吟(一)

    倪素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即便如今那婦人用不著她診病,但她以禮相待總是沒錯的。

    阿芳不言,她母親說,為婦人診病的女子是沒有什麼好名聲的,但偏偏她面前這個姐姐很奇怪,她專為女子診病,卻不能說她的名聲壞,大家一邊敬佩她為兄伸冤的勇氣,一邊又對她行醫之事諱莫如深。

    “倪姐姐,你是不是也在等雨停”阿芳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換了話頭。

    倪素瞧了一眼外面細密的雨霧,想起連日來都不見月,只能用柳葉水沐浴的那個人,她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你一定是在偷偷做紙鳶”

    阿芳笑起來。

    紙鳶

    倪素一頭霧水,“什麼紙鳶”

    “你昨兒這裡擺幾根竹子,我可都瞧見了”阿芳哼了一聲,指著牆角,“你的紙鳶做得怎麼樣了快拿出來給我瞧瞧嘛”

    “我沒做,拿給你看什麼”倪素失笑,摸了摸她的腦袋。

    阿芳沒一會兒便被她母親叫回去吃飯,倪素回到後廊,嗅到飯菜的香氣,她抬頭往廚房那邊一望,穿著淡青圓領袍的年輕男人髮髻梳得很整齊,戴了一根白玉簪,他坐在簷廊裡,手中握著柔韌的竹篾。

    “徐子凌,我不是說過了,這幾日我不用你做飯嗎”倪素快步走過去,將一籃子的香燭放下,提起衣襬坐在他身邊。

    “你可知,你昨晚躲在房中吃糖糕,是什麼樣子”徐鶴雪的眉眼從來都透著一種冷淡,此間雨霧浮動,他的面容便更添幾分冷感。

    “什麼你怎麼知道”倪素一下訕訕的。

    “你的窗開著。”

    那時徐鶴雪才從房中出來,抬眼便看見那道窗內,她鼓著臉頰咬糖糕的模樣,像喝了一碗藥汁似的,那麼苦。

    “看醫書忘了時辰,吃那些很方便。”倪素小聲說著,又注意到他手中的竹篾,她一下想起阿芳說過的話,她不由問,“你拿著個是要做什麼”

    “你那夜說睡不著,來我床前守,沒一會兒便在床沿趴著睡著了,”徐鶴雪用刀輕刮竹篾上的毛刺,“你說了夢話。”

    倪素愣愣的,“我說什麼了”

    “我的紙鳶為什麼飛不起來”徐鶴雪沒有什麼情緒的嗓音並沒有模仿她的語氣,只是這樣平鋪直敘地說給她聽。

    倪素有點不好意思,垂下腦袋,“雖然我不記得,但,應該是我夢見小時候與兄長一起踏青遊玩的事了,我的紙鳶總是飛不起來,兄長也不幫我。”

    “所以,你在給我做紙鳶”

    她問出這句話,無端抿了一下唇,抬起眼睛,望他。

    “嗯。”

    徐鶴雪的手指捏住竹篾,又問她,“你如今,還想放紙鳶嗎”

    “想的。”

    倪素的聲音變得很輕。

    徐鶴雪聞言,轉過臉來看她,“那就好,我還擔心這樣東西你兒時喜歡,未必如今也喜歡。”

    “你”

    倪素躲開他那雙剔透漂亮的眼睛,她竟一時連自己的手該放在何處都不知道,雨水漂溼木階,她看著其上雨珠滴答,“你怎麼會做這個”

    徐鶴雪不再看她,又專注於手中的事,“年少時,我的好友為討他一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姑娘歡心,便自己學著做,可他有點笨,做了幾遍也做不會,還被竹篾紮了手,便強拉著我一塊兒來學,最後,他拿了我做的去給了那個姑娘。”

    倪素終於又聽他提及自己的往事,她一手撐著下巴,笑了一下,“他為什麼拿你的你做的比他好看”

    “嗯。”

    徐鶴雪停下動作,一手放在膝上,似乎細細地回憶了一下,眼底有了一分極淺的笑意“若我記得不錯,他做的那個,似乎醜到不堪入目。”

    他的身形淡如霧,也許身上的傷口還沒癒合,但這般折磨之下,他想起從前某些輕快的記憶,這個好似是霜雪堆砌起來的人,似乎有了一分融化的跡象。

    倪素看著他,忽然很想觸碰他。

    但她沒有那麼做。

    雨聲很輕,霧氣溼潤,徐鶴雪在安靜地整理竹篾,倪素在旁看他,說“你這樣,我會很期待雨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