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51. 踏莎行(二)

    “你可以為你兄長受刑,為他不要性命,因為他是你的至親,而我卻不能讓你因我的事而涉險。”

    “兄長是我的至親,所以我為他涉險是人之常情,而你與我,有什麼干係”倪素望著他,“萍水相逢是嗎”

    “萍水相逢,不具名姓”,這話是說給苗太尉聽的,還是,其實也是說給她聽的

    “並非如此。”

    徐鶴雪寂冷的眸底泛起一分漣漪。

    “那你告訴我。”

    倪素抿了抿唇,“徐子凌,有些事你不說,我就只能自己去猜,可我不是總能猜得對。”

    春陽落肩,而徐鶴雪卻分毫感覺不到這分暖,他立在她的面前,片刻才從她的這番話裡撿回心神。

    “我依附於你。”

    他說。

    料峭春風吹動他霜白的衣袂,“招我殘魂,予我容身,你可以讓我做任何事,但我卻不該讓你為我再做些什麼。”

    “你還有你的志向,我從不懷疑你這樣的女子想做什麼會做不到,而我的事太重,我並不想將你牽涉其中。”

    他一定要用“依附”這兩字,卻不單單僅指他不能離開她太遠的這道禁制,字面之下,還有另一種釋義。

    “可是你一個人,要怎麼辦”

    倪素越是聽他說這樣的話,就越發能體會到他骨子裡的孤清,“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人與人之間的付出與獲得都該是相互的,你先為的我,所以我也來為你,我可以為你點燈,也可以幫你很多的忙,只要,你相信我。”

    他退一步,她卻又進一步。

    時值三月,柳枝新綠,徐鶴雪只一抬頭便得見碧絲婆娑,“我當然信你,但是倪素,你要好好地活著,過自己的日子,寫成那部醫書。”

    這個陽世曾對他壞過,

    但此刻身在這個春意濃烈的人間,他心中又覺得,活著應該也能是一件很好的事,至少,對她來說,應該如此。

    倪素幾乎失神,周遭人來人往,偶爾有視線投注在她身上,誰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更不知她為什麼要這樣呆呆地站著。

    她忽然說了一句話,聲音卻很小。

    “什麼”

    徐鶴雪沒有聽清,便稍稍俯身。

    倪素看著他的側臉,下頜線清晰而流暢,她又重複一遍,“你真的覺得我可以做到嗎”

    “嗯。”

    徐鶴雪聽清了,輕抬起一雙清冷而剔透的眼,“你一定可以。”

    他已重新站直身體。

    整個人即便站在淺金色的日光裡,也依舊冷冷淡淡的,像霧一樣。

    倪素看著他,不知為何自己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幾乎令她呼吸遲緩。

    除兄長以外,從無人如此肯定她。

    他從不與她說男女之別,卻與她說,存志不以男女為別。

    不與她說,該或不該,卻與她說,無論她想做什麼都可以做得到。

    倪素倏爾低眼,看見他拿在手中的帷帽白紗被風吹起,她竟然想起了吳岱的瘋話。

    “倪素”

    他忽然輕喚。

    “啊”

    倪素一下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她的臉頰有點燒紅。

    “你怎麼了”

    “沒什麼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