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30章 鷓鴣天(五)

 “這麼些年,我對雲京無甚眷戀,唯有這兒的餛飩不一樣,”張敬被扶著到了油布棚最裡頭去坐著,他打量著四周,“這攤子十幾年了,還在,也是真不容易。”

 “奴才去給您要一碗。”

 內知說著,便去找攤主。

 “再要一些醬菜。”

 張敬咳嗽兩聲,又囑咐。

 那攤主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手腳很麻利,很快便煮好一碗餛飩,內知將餛飩和醬菜端來張敬面前,又遞給他湯匙:“奴才問過了,他是原來那攤主的兒子,您嚐嚐看,味道應該是差不離的。”

 張敬接來湯匙,只喝了一口湯,神情便鬆快許多,點點頭:“果然是一樣的。”

 “賀學士應該再有一會兒便到了,有他與您一道兒走,也穩當些。”

 內知望了一眼油布棚外頭,對張敬道。

 張敬吃著餛飩就醬菜,哼了一聲,“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動了,走幾步路的工夫何至於他時時看著?”

 “大人誒,賀學士他們多少年沒見您這個老師了,如今天天想在您跟前又有什麼不對呢?他們有心,您該欣慰的。”內知笑著才說罷,卻聽油布棚外頭有些聲響,他一轉頭,見趕車的兩個小廝將一個青年攔在了外頭。

 “做什麼不讓人進來?”

 張敬重重擱下湯匙。

 內知忙出了油布棚,擰著眉問那兩名小廝:“幹什麼將人抓著?”

 “內知,他哪像是吃餛飩的,我看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咱張相公,看起來怪得很呢!”一名小廝說著。

 內知才將視線挪到那青年臉上,不禁被他那雙眼睛嚇了一跳,青年卻一下掙脫了那兩個小廝,一隻枯瘦的手在懷中掏啊掏,掏出來一封信件。

 “給張相公。”

 他竟還作了一個揖,卻像一個僵硬的木偶,看起來頗為滑稽。

 內知只見此人渾身狼狽而他手中的信件卻沒有沾溼分毫,且平整無皺,他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

 “家榮。”

 聽見張敬在喚,內知趕緊轉身。

 青年一直盯著那內知,看他將那信件遞給了張敬,他才如釋重負般,趁那兩名小廝不注意,飛快地跑入雨幕裡。

 “大人,說是給您的,但其餘的,他是什麼也沒說啊。”內知聽見小廝們驚呼,回頭見那青年已經不見,心裡更加怪異。

 張敬取出信來一看,他平靜的神情像是陡然間被利刃劃破,一雙眼盯緊了紙上的字字句句,他的臉色煞白無血。

 內知看張敬猛地站起來,連柺杖都忘了,步履蹣跚地往前走了幾步就要摔倒,他忙上去扶,“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張敬勉強走到油布棚子外頭,急促的呼吸帶起他喉嚨與肺部渾濁的雜音,他緊盯二人:“他是哪兒來的?!”

 一人老老實實答:“小的問了一嘴,他只說,他是雍州來的。”

 雍州。

 這兩字又引得張敬眼前一黑,胸口震顫,他將那信攥成了紙團,驀地吐出一口血來。

 “大人!”

 內知大驚失色。

 將將趕來的翰林學士賀童也正好撞見這一幕,他立即丟了傘飛奔過來: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