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28章 鷓鴣天(三)

 淺金的日光落了層在他側臉,倪素接來藥膏,問:“昨日買的?”

 他受她所召,本該寸步不離,但昨日他卻冒險回到這裡替她清理那些被有心之人用來加害她的川烏。

 還,不忘買了藥膏。

 “倪素,這次,也還是你的錢。”

 徐鶴雪收回手,“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那棵歪脖子樹嗎?我已經記起了它在哪裡。”

 庭內清風拂動枝葉,他隨著那陣傳來的沙沙聲而去望地面上那片搖晃的陰影,說:“我年幼時埋在那裡的錢,都給你。”

 倪素愣了好久。

 她掌心的溫度已經捂暖了小瓷罐,她另一隻手拿著半塊蘿蔔,垂下眼簾,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地上的,他的影子。

 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是你瞞著潑辣夫人藏的私房錢,我如何能要呢?”

 徐鶴雪聽她提及“潑辣夫人”,便知道她在揶揄,他的視線再落回她的臉上,看見方才還鬱郁難過的倪素臉上已帶了笑。

 他睫毛不自在地眨動一下,說:“倪素,你別笑了。”

 “真的沒有嗎?”

 倪素咬著蘿蔔,說。

 沒有什麼?

 徐鶴雪的眸子裡最先顯露一分茫然,隨即明白過來,他搖頭:“我未及娶妻之年便離開雲京了。”

 此後身居沙場,更無心此事。

 倪素正欲說話,卻聽前堂有人喚,她立即站起身來,將沒吃完的蘿蔔放回簸箕裡,囑咐徐鶴雪道:“你快回去躺著,若是香燭不夠了,你一定要喚我。”

 他不能離開倪素太遠,但這一個院子的距離,卻並不算什麼。

 “好。”

 徐鶴雪扶著廊柱起身,順從地應了一聲。

 看倪素轉身跑到前面去,他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居室裡,站在屏風前片刻,徐鶴雪將視線挪動到書案上。

 那裡堆放著一些雜書。

 他走到案前,俯身在其中翻找。

 倪素到了前堂,發現是晁一鬆,“小晁大人,你怎麼來了?”

 “我可不敢叫大人,”晁一鬆揉了揉睏倦的眼睛,走過去就著面前的椅子坐下,“倪姑娘,我們小周大人抽不開身,讓我來與你說,那阿舟誣陷你的事,已經坐實了。”

 “阿舟母親並非是吃了你的藥才死的,那阿舟請你為他母親開保胎藥,卻不知他母親並不想保胎,而是想墮胎。”

 “阿舟家徒四壁,父親前些日子又受了傷臥病在床,他母親深以為家中再養不了第二個孩子,便與阿舟父親商量落胎,阿舟卻並不知他父親是知道此事的。”

 “阿舟母親沒有喝他煎的保胎藥,也沒有告訴他自己要落胎,大約是擔心阿舟阻攔,所以阿舟母親自己找了一個藥婆。”

 “所以,是阿舟母親找的藥婆給她用錯了量?”

 倪素問。

 “是,而且是故意用錯。”

 晁一鬆繼續說道,“阿舟母親前夜喝了藥,胎沒落下來,人卻不行了,阿舟本想去找那藥婆,卻在外面遇上了一個人,那人與他說,若他肯指認你害死了他母親,便給他足夠的錢財去請名醫救治他父親的病。”

 “那人你們找到了嗎?”

 倪素緊盯著他。

 “沒有,”晁一鬆昨夜與周挺一起審問阿舟,又到處搜人,累得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那人做了掩飾,藥婆也找不到了。”

 “原本那人給了阿舟一副藥,讓阿舟煎出再加上他母親用的川烏藥渣,一口咬定那便是你開的方子,但阿舟前夜喪母,哀慟之下他圖省事,直接將川烏藥渣與你開的藥煎出的藥渣放到了一起。”

 說到這裡,晁一鬆便有些摸不著頭腦,“可奇怪的是,為何兇手沒有來你這處放川烏,也沒有偷走你的記錄書冊?”

 倪素自然不能與他說,她有徐子凌相助。

 那記錄書冊,一定也是徐子凌仿著她的字跡重新記錄的,他記得她給阿舟母親開的方子是什麼,而這麼些日,除晁一鬆的腿傷之外,便再沒有其他人上門看診,記錄書冊上只有寥寥幾筆,也正好方便了徐子凌在光寧府皂隸趕到之前,重新寫好書冊。

 至於晁一鬆說的那個神秘人交給阿舟一副藥,倪素想,那副藥一定更能證明她毫無正經醫術手段,只會渾開方子,而不是一副好好的安胎藥裡混入一味墮胎的川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