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16章 菩薩蠻(四)

 清冷的聲音落來,“他方才所為,無非攻心。”

 倪素沒有抬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出聲:“為什麼他聽了你教給我的那句話,就變了臉色?”

 “因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自己。”

 倪素聞聲,抬起頭,竹簾遮蔽的馬車內光線昏暗,年輕男人坐在她的身邊,眸子不甚明亮。

 “什麼意思?”

 “他當年也有過與你相似的境遇,那句話,便是那時的他說與人聽的。”

 “那你怎麼會知道?”

 倪素望著他,“徐子凌,你生前也是官場中人嗎?”

 徐鶴雪沒有否認。

 “韓清幼年受刑入宮,他唯一的牽掛便是至親的姐姐,那時他姐姐為人所騙,婚後受盡屈辱打罵,他姐姐一時失手,刺傷其夫,深陷牢獄將獲死罪。我教你的那句,便是他跪在一位相公面前所說的第一句話,那時,我正好在側。”

 “那後來,他姐姐如何了?”

 “那相公使人為其辯罪,官家開恩,免除死罪,許其和離。”

 徐鶴雪所說的那位相公,便是孟雲獻,但當年孟雲獻並未親自出手,而是借了旁人的力促成此事。

 所以至今,除他以外,幾乎無人知道韓清與孟雲獻之間這段恩義。

 “難怪你讓我不要怕。”

 倪素終於知道,那句“至親之重,重我殘生”為何是殘生了,“可是我看見他手裡的鐵刺鞭,還是很害怕。”

 怕那一鞭揮下來,上面的鐵刺就要撕破她的血肉。

 “你已經足夠勇敢了。”

 遮蔽光線的馬車內,徐鶴雪並不能將她看得清楚。

 倪素搖頭,“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在。”

 “你在看著我,我會覺得我至少還有一些底氣在,”她的聲音很輕,“我只能盡力抓住你給我的那一分勝算。”

 徐鶴雪垂著眼睫,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他出神之際,卻聽倪素忽然問。

 徐鶴雪下意識地抬眼,也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有點茫然,“嗯?”

 “老伯。”

 倪素盡力提高了些聲音。

 外頭的馬伕聽見了,回頭應了一聲,“小娘子您怎麼了?要到咱們太尉府還要過幾條街呢!”

 “請幫我買兩塊糖糕。”

 倪素說。

 街邊的食攤總是天不亮就擺好,食物的香氣飄了滿街。

 馬伕停了車,買了兩塊糖糕掀開簾子遞給趴在車中的倪素,又瞧見她身上都是血,嚇人得緊,便道:“我這就趕緊送您回府裡,二少夫人一定給您請醫工。”

 簾子重新放下,徐鶴雪的眼前從清明到模糊,忽然有隻手將油紙包裹的糕餅塞到他手中。

 “徐子凌,我答應過你,要給你買糖糕吃。”

 徐鶴雪垂眼,看著手中的糖糕,他有片刻的怔愣。

 熱霧微拂,

 好似融化了些許他眉眼處的冷意。

 再抬起眼,徐鶴雪捧著那塊熱騰騰的糖糕,輕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