盪鞦韆的月亮 作品

第三十一章 處分(8k字二合一)

“我要能凍住你這副跟山巒一樣大的身體,也不會讓靜靜就這麼走了。”吳眠苦澀一笑。

“那位會出手封住我的絕大部分反應動作,畢竟也是職責所在。但那位肯定會留一點小小的任務給你,我能感覺到,那位對你現在的狀態非常、非常感興趣。”

儘管這種被當作實驗室猴子的體驗實在算不上好受,吳眠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盡力。”

他在觸手的運送下來到了最後那道表面的【屏蔽】前,將掌心放在了上面。

“三、二……”

“等等!我還是有點怕!”大章魚突然哆嗦起來,幾十根觸手不住亂晃,深呼吸了幾口後,小小的章魚嘴上吐出一個色彩斑斕的巨大泡泡,然後才腹語道,“嗚……你再數一遍吧。”

“……三二一,起!”

砰!

大泡泡轟然炸裂!

與此同時,大章魚就像被一記巴雷特貼著腦袋狠狠洞穿了身體,整個魚山崩海嘯般地抖了起來,但這抖動持續了不到半秒,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蠻橫鎮壓,突兀地僵在了原處,連觸手底下那些疙瘩一樣的吸盤也都停止了張合。

就在這時,給予吳眠的“任務”出現了。

一根觸手突然擺脫了僵滯,似乎其他部位的痛苦全被灌輸到了那裡面,這根粗細和地鐵不遑多讓的觸手突然像拉滿了的橡皮筋似的猛烈彈起,朝老費爾身前的那節列車拍了過去!

眼看著那節弱不禁風的地鐵列車就要被這狂暴一擊拍成碎屑,剛藉助空氣中的冰晶調整好身體平衡的吳眠縱聲喝道:

“蒼白葬禮!”

我能行!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暗暗鼓勵自己一句,他高高揚起手臂,朝著遠處那條發狂的觸手轟出一道冷氣。

那根觸手陡然凍僵,表面凝出了細細的霜屑,飄起了淡淡的白霧,讓人想起剛從冰箱裡取出、還沒切片的章魚刺身。

在這急凍之下,觸手前進的勢頭和大幅削減,卻依舊像條在笛聲裡舞動的毒蛇一樣,猛“咬”向那架悲催的車頭。

“月之霜!”“月之淨化!”

吳眠早就在腦內完成了構造,當即凝集思緒,迅速在觸手衝撞的前方凝結出了20道一米厚的冰牆!

這二十道冰牆並非完全垂直,都是朝著觸手前進方向微微拱起,以求最大化地卸掉它的力道,離觸手越遠的冰牆,彎曲的幅度就越小,直到最後一面,才像一個堅定不移的衛士,驕傲而筆直地屹立在列車前頭。

與此同時,一道溪流般柔和的、混合了太陽的淨化之力的清冷月華,也順著大章魚凝滯不動的身體,飛快流淌向了那根狂暴的觸手,所過之處,那觸手底下跟擱淺的魚嘴一樣拼命顫動張合著的吸盤,都霎時變得柔軟下來,並和鄰近的肌肉一道,竭力地拉扯著這根失控的肢體。

砰砰砰砰砰!

冰牆一塊接一塊地在衝擊中崩裂成漫天冰晶,灑向了底下的無盡黑暗。

觸手的勢頭也越來越慢,終於,在距離車頭只有一米之遙時,徹底停了下來,尖端按在了最後那道依舊堅挺的筆直冰牆上,一時失去了知覺,隨後頹然墜入深淵,數秒後才響起地鳴般的轟響。

“呼……”見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吳眠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總感覺,自己對權柄的掌控力比對付那個交規男時強了太多,短短一天,成長就如此顯著麼……

“謝謝……”這時,腦袋上方傳來了老費爾虛弱的聲音,“列車砸了沒事,我用授權書就能再造出來,要是底下這由人手辛苦搭建出來的軌道毀了,我這根觸手怕是要被那位【地鐵管理員】大人給剁成章魚丸子餡。”

一個微小的孔洞從左右兩邊貫穿了他上百米寬的章魚腦袋,流出了黑色渾濁的黏稠血液,彷彿一根排汙管道被安在了奇怪的地方。

這點小傷自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被幾萬道針扎一起貫穿身體的感覺,確實也不會太好過。

“你處理得很不錯,0725,不過還差一些,幸好我調動起了那張【永不可觸之慾授權書】殘餘的感覺,這才把剩下的疼痛給鎮壓住了,也讓它們兩兩抵消。現在我感覺很好,呼,很好……”

那根把吳眠的內臟都要擠出來了的觸手終於停下了顫動。

吳眠鬆了口氣,這才把夾克口袋裡裝著的那袋炸雞拿了出來:“嚐嚐?”

炸雞已經被擠得碎成了雞米花,紙袋上黏糊糊的全是章魚的黏液。

“謝謝。至少我還有這個……”老費爾說罷,望了一眼紙袋上皺巴巴笑吟吟的眼鏡老頭,身子又是一僵,“怎麼還是π記的?!我不是吩咐過你了嗎?!”

夏爾文那傢伙,肯定是給我買錯了!吳眠暗罵一句,反問:“那我自己留著?”

“……倒進我嘴裡。”老費爾猶豫了半秒,沮喪地指示道。

吳眠在觸手的捲動下朝老章魚的嘴部緩緩飄去,他不禁有點懷疑這老傢伙想吃掉的不是炸雞,而是買錯了炸雞的自己。

突然,身周的觸手猛地一緊,再次顫抖了起來。

“又怎麼了?”

觸手再次悄然放鬆,老費爾顫聲道:

“那位,那位說……

“那位也想吃炸雞,π記的。”

“……”吳眠愣了一秒,“那你讓他出來。”

“我怎麼敢‘讓’那位出來!”這位恐懼之主努力剋制著話音裡的恐懼道,“那位說,可以允許我告訴你自己的名字。”

上來就亮出真名?這就是強者的自信嗎?

注意到老費爾的遲疑不決,吳眠又問:

“他叫什麼?”

“那位的名字是……。啊,看起來她又改變了主意。”

老費爾說著,臉上的面具突然抖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不可直視的太陽,霎時眯起了雙眼。

“還是讓我來自我介紹吧。”

一個冰冷淡漠的女聲,從半懸於深淵之上的列車頭廂悠悠傳來。

一個身材高大、一身灰色清潔工臃腫制服的女子從側門處緩步走出,一頭金色瀑布般的拂地長髮在廢棄站臺地面的厚重灰塵上拖出了長長的痕跡,她面部線條剛朗挺拔,英俊中帶著不近塵世的冷豔,北境人獨有的刀削斧鑿般的高挺鼻樑上,戴著一副倒三角形的墨鏡,深紅色的墨鏡擋住了瞳孔的眼色,卻沒能擋住那對目光投擲而來的凜冽寒意。

她伸手接過了老費爾驚惶拋來的炸雞,用蒼白而筋脈清晰的手扒開黏糊糊的紙袋,摸起一捧零零碎碎的炸雞屑,微仰起修長的脖子,一點不漏地炸雞撒進了那兩瓣微微張開、全無血色的薄唇之間。

就在她聲音響起的同時,吳眠感到那些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視線,就像緊盯著獵物的猛獸突然看到叢林之王君臨到獵物身前,一瞬便全部消隱在了虛空之中。

原來,“那位”一直就沒暴露過自己的注視,她的位格和實力,完全碾壓了那些強大詭異的偷窺者們。

哪怕隔著墨鏡,看不見這個女子的雙眼,吳眠也能感覺到平靜。

獵物面對著無法戰勝的獵手的平靜。

他能從這個女子身上讀出許多迥異、矛盾的特質來:

冷峻深沉……雲淡風輕……

刻薄嚴厲……不拘小節……

高高在上……平易親和……

但唯有一點,是唯一的、確鑿的、不容置疑的——

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終於,把最後那點炸雞碎屑嘩嘩倒進嘴裡,嘎啦嘎啦,這位女清潔工邊嚼邊說:

“很高興又和你見面了,【月亮】。

“你大概忘了我的名字,不過不要緊。

“我允許你稱呼我為:

“娜卡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