盪鞦韆的月亮 作品

第四章 家(7k字二合一)

“你醒了?”

耳邊傳來靜靜靜靜的問候。

聲音仍是十八九歲的感覺,雖依舊不帶感情,卻比隔著話筒好聽了不知多少萬倍。仰面躺在不知何處的吳眠只覺身體一酥一顫,登時倦意全無,睜開眼便要扭頭去看。

痛!

脖子就跟斷了似的,傳來一陣足以讓他昏迷的劇痛!

不過想要看看靜靜的意志,讓吳眠強行撐了過來——

雖然他依舊看不到,因為他沒法扭過頭去,因為他的脖子真的斷了……

“哎喲,好不容易才接上的!”

一個蒼老卻活潑過頭的老頭嗓音驚道。聽起來,他大概正和靜靜一同坐在自己床邊。

緊接著,一隻滿是皺紋磕磕絆絆的大手就按住了自己的頭頂,嘎啦一聲,又是一陣足以讓自己昏迷的劇痛竄過大腦,竟是把自己的腦袋又安回了脖子上!

吳眠顧不得去驚訝,剛一“接頭”,立馬便又要轉過去。

他還是想看看靜靜。

這次是一隻小手托住了自己的面頰,不讓他再徒費工夫。

這手似乎用一層繃帶裹了個遍,卻依然能感覺到細膩和溫軟。

“不要動。”靜靜沉聲命令道。

吳眠這才老老實實地看向了陌生而單調的天花板。

“我……我是死了?死了一次還是兩次?”

靜靜身旁的老人慪氣般“哼”了一聲:“還是跟往常一樣,連句謝也不會道麼?你這死性子就是失憶也沒法改了。”

“是,你們救了我?”

“不,是三個會飛的女警察救了你,她們一個黃頭髮一個橙頭髮一個黑頭髮,嚐起來還甜得發齁!”老人沒好氣地說。

“這麼遠古的梗,阿睡聽不懂的。”靜靜冷淡地發表了評論。

“至少我明白這是嘲諷。”吳眠頓了頓,想要道聲謝,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看來自己真就是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只得輕咳兩聲,“你是靜、靜芸吧,我的上司?”

“你可以叫靜靜。”靜靜漠不關心地說著,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好的靜芸,旁邊這老頭是?”

老頭的聲音似乎也暴出了一根根青筋:“你最好放尊重點,我可是午夜外賣的ceo!ceo!你知道嗎,茄夫,誒色q提夫,嘔費色兒!是你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呃,你叫什麼名字?”

“……柴十一,你可以叫我老柴。”這位年邁的ceo瞬間放棄了掙扎。

這時,吳眠聽到身旁的靜靜站起身來,拿起了什麼東西便要出去。

“這就走了?”

吳眠試圖掩飾話音裡的失望,但他失敗了。

“上學。”靜靜簡短說道。

“你不是我上司嗎,還要……上學?”

靜靜默然兩秒,低聲道:“如果你真的難受,我可以請……”

老頭趕忙打斷了靜靜的話語,朝吳眠慍道:“對啊,多虧了你,靜靜今天又得遲到了,還燒得遍體鱗傷,得打著渾身繃帶、戴著面具,去和那群乳臭未乾的小毛孩一起上課!她本來就不愛說話,這下那些該死的小崽子又要孤立……”

“柴叔。”

靜靜只用了兩個字,就將跟漏氣氣球一樣的老柴給堵住了。

“——行吧。你去你去,別再想什麼請假之類的破事,為了這渾小子,你都留過三次級了!我也要去上班,就讓他自個兒躺著吧。記住!別出去!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是給我!別打擾靜靜學習!”

最後幾句是朝吳眠說的。

我嚴重懷疑你有些躁狂症……吳眠哪有什麼議價權,只得唔了一聲,意識漸漸變得朦朧。腦袋以下始終沒有任何感覺,似乎自己就剩這麼一個已經空空如也的腦殼,這腦殼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刺痛,從四面八方不住侵入,這痛苦夾雜著的不是死亡的預兆,而是一種新生的快意,似乎每一片細胞組織都在毫無章法地肆意癒合著,全不理會自己主人有多麼煎熬。

我究竟成了個什麼東西?

“別亂動,阿睡……我們晚上會回來。”靜靜淡然補充一句,就開門往外去了。

靜靜一走,這位午夜外賣的ceo老柴也驟然變得沉默寡言,見吳眠在努力剋制著痛苦的呻吟,便從不知哪裡掏出一塊溼水紗布蓋在他額頭上,隨後也出門去了。

吳眠只覺得除了頭顱,其他地方的疼痛也在快速復甦,就像無數螞蟻啃噬著全身上下的血肉。但那塊紗布及時覆上了額頭,一股沁人涼意瞬間驅散了大部分的痛楚,讓他再次清醒過來。

很快他就發現,這種清醒無異於一種酷刑,找不到人說話,在這無人的房間裡,他只能再次陷入無盡的自我懷疑和無謂的苦思冥想。

最可怕的是,他甚至無法感覺到一絲睡意,他失去了入睡的權利,所有的疲倦,都是痛苦所帶來的,也隨著痛苦的消退而變得稀薄。

瞎想也是徒勞,總之先整理一下情報吧……

首先,毫無疑問的一點是,我見不得光。這似乎和失憶無關,是我本來就有的特點。

我成了鬼魂?還有更糟糕的,比如殭屍、食屍鬼這些……

可靜靜說我沒死。為什麼?一個沒死的人怎麼會見不得光?

嗯,還有一點能確定,光是無害的,至少是對大多數人。只有我是特殊待遇。

可這大多數人,跟自己並沒有任何交集,他們看不見自己,觸碰不到自己,彷彿和自己不在同一個世界。

靜靜他們都出門去了啊,他們也不怕光,我是這唯一的異類。

這難道和【月亮】有關?因為我是【月亮】,是陰性的化身,註定和太陽水火不容?

不對,有一處不對勁,為什麼那老頭說靜靜是因為我而全身燒傷?是因為她剛才救了我,還是更久之前就這樣了?如果是前者,就說明她也和我一樣,不能見光。她也是【月亮】?可這也說不通,因為她的確出門上學了。

沒準……存在著能規避陽光傷害的辦法,只是為了救我,她才來不及給自己準備?

只能這麼解釋了!

感動之餘,吳眠也頗感欣慰,看來天無絕人之路,自己還有辦法能行走在日光之下。

嗯,看來應該是裡世界一類的設定,我這是被囚禁在了裡世界?昨晚那倆客人大概就是裡世界的住民,也難怪會有那麼多古怪花樣了。我的【月亮】也是裡世界專屬的能力?不知道現實中能不能用出來,呃,什麼小魔仙之類的劇組應該很需要我這種人才。

話說這裡到底是哪兒?靜靜說是我家?可,我家居然是這麼豪華的大豪斯?

……

胡思亂想的時間有如白駒過隙,轉眼便到了傍晚,外頭響起了門鎖打開的聲音,三秒鐘,治好了吳眠的精神內耗。

吳眠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了房間外面。

此時的他已完全痊癒,行動毫無滯礙,皮膚甚至也沒有了灼傷的痕跡,只是新長出來,看著白嫩嫩的,如同蛻了一層皮,在屋門帶起的穿堂風吹拂下火辣辣地疼。